繫緊張的時候,用來藏匿日本特務的。林鴻文想起那些透過縫隙露出來的光,覺得藏匿特務這件事是很有可能的。然而再怎麼懷疑也沒有用,山田早已不知所蹤,只留下一個帶不走的商行給他們。俄軍遍尋山田無果,最終槍斃了兩個日本特務。
冬天終於過去,毛毛雨一下,樹又綠了起來。哈爾濱的春天很短,林鴻文來了幾年,總覺得雪剛停沒多久,就到夏天了。他記得詩裡說“二月春風似剪刀”,他想那一定不是東北的春風,東北的春風要是像剪刀,那估摸著得是七尺長的大剪刀。
這天風也很大,天有些陰,商行沒什麼生意。林鴻文字來好心讓徐卿之早點回去,誰知一會兒的工夫,雨就大了起來。大風捲著雨無孔不入地在街上橫行霸道,徐卿之撐著一把油紙傘,一路上好幾次差點被掀過去。身上基本全被澆溼了,也不知道這傘打不打有什麼區別。
好不容易走到醫館門口,剛想進去卻發現屋簷下躲著一個人。那人蜷縮著,衣服破破爛爛,上面似乎還有血跡。徐卿之走過去輕輕推了推他,那人抬起頭來,立體的五官、淺棕色的眼珠、煞白的面板看得徐卿之一愣。
“你……是中國人嗎?”徐卿之試探著問道。
那人點點頭,徐卿之看他可憐又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從哪兒來?”
“我叫沈烈”,那人開口道,聲音沙啞得厲害,“從旅順來的。”
“旅順?”徐卿之激動地問道,“那邊怎麼樣了?”
沈烈搖搖頭,“能逃的全逃了,逃不了的都死了。”
徐卿之一想那種慘狀,就不自覺地嘆氣。他伸手去扶沈烈,“哈爾濱的春天不比旅順,冷得很,你穿成這樣會凍死的。我看你衣服上還有血,是不是哪裡受傷了?”
“我、我沒有錢,付不起診金”,沈烈有些尷尬地說。
“不要緊”,徐卿之說,“救死扶傷是醫家的本分,總不能看著你凍死在這兒吧。”
沈烈被他拉了起來,比徐卿之還高出一塊來。徐卿之打量了他一眼,心說這個頭跟林鴻文應該不相上下。
“你長得真像洋人”,徐卿之再次感嘆道,“鼻樑和眉稜都很高,眼睛顏色也比一般人淺,你父母都是中國人嗎?”
沈烈搖搖頭,“我娘是中國人。”
沈烈說了半截不說了,徐卿之也沒有繼續問。東北管沈烈這樣的叫二毛子,稱呼裡就帶著蔑視之意。兵荒馬亂的年代,很多混血都是婦女被洋人強姦所生的,這樣的孩子自然也不願意提起身世。
進了醫館,徐世淮給沈烈檢查了一下,外傷都不嚴重,就是一路忍飢挨餓瘦得厲害。馮嬸兒見他可憐,便去廚房給他熱了些剩飯剩菜。沈烈雖然餓,但也沒有狼吞虎嚥,徐卿之眼睜睜地看著他一大口一大口地吃完了三大碗米飯、兩個饅頭還有兩盤子剩菜。
吃飽喝足休息了一會兒,徐世淮便讓他去洗澡,又讓徐卿之找兩套舊衣服給他。徐卿之找了兩套自己穿著有些寬大的衣服,可誰知沈烈換上後手腕和腳踝都露在外面,徐卿之笑著跟馮嬸兒說,“我看他這個頭跟鴻文差不多,去給他找兩套鴻文的衣服吧,應該合身。”
馮嬸兒想了想說,“之前收拾鴻文那屋的時候,剩下幾件衣服好像讓我收櫃子裡了,我這就去找找。”
果然,林鴻文的衣服沈烈穿就合適多了。徐卿之打量了他一下,如今臉洗淨了,頭髮梳好了,又換上了合身的衣裳,眼前的沈烈跟之前衣衫襤褸時簡直是判若兩人。
馮嬸兒忍不住道,“這孩子長得真白淨,比鴻文還要白上幾分。”
“你好久沒見他了”,徐卿之說,“他這兩年總在外面跑,沒有那麼白了。”
“大小夥子,黑點結實點也沒什麼不好”,馮嬸兒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