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到連吳所畏是誰都不知道了。
有時候看著吳媽痛苦地在床上呻吟,吳所畏恨不得她早點兒解脫,可一想到她離開這個世界,他就再也沒有一個親人,再也沒有一點兒惦念了,吳所畏又非常恐懼這件事。
已經連著好幾晚住在醫院,聽著吳媽哼哼唧唧,說著他完全聽不懂的話。
今天是週六,池聘沒有在郭城宇的俱樂部泡,而是開車去了醫院。
明知道可能會碰上“老死不相往來”的那個人,可池聘還是來了,因為掐指一算,老太太的日子差不多了,再不來看,可能真的就看不到了。
沒有拿任何東西,也沒有進屋,只是站在門口往裡掃了一眼。
老太太躺在病床上,瘦得皮包骨。
還記得自個第一次去吳所畏家裡吃飯時,吳媽那硬朗健談的模樣。不過兩年的時間,就已物是人非。他一個外人都如此心酸,更別說守在病床邊的親人了。
吳媽呆滯的目光朝池聘看過去,凝望了片刻,眼睛突然有了幾分神采。瘦弱的胳膊揚起,顫抖的指向池聘的方向。
嘴裡喃喃的,像是在嘟噥著什麼。
池聘的心撕裂一般的痛。
他知道,吳媽認出他來了。
如果不是從走廊一頭的衛生間裡傳來熟悉的腳步聲,池聘一定會進去應老太太一聲。
吳所畏走到病房門口的時候,池聘已經走了。
他扭頭往樓梯口看去,只掃到一個模糊的影子。
但門口飄逸著濃濃的池聘的味道,讓吳所畏的心狠狠一抖。
臘月十九這天,吳媽出院了。
回到家,吳媽的精神變得特別好,走路腰板都直了,眼睛炯炯有神。最讓吳所畏高興的是,老太太認出吳所畏了,而且三兒、三兒的叫得特脆生。
“媽給你做頓飯吃。”吳媽說。
吳所畏說,“您剛好,又瞎折騰。”
“我覺得我精神頭特好,身上特有勁,不幹點兒活不舒坦。”
吳所畏只好由著她去。
晚上,娘倆美美的吃了一頓晚飯。
吳媽問:“啥時候給我娶個媳婦兒啊?”
吳所畏笑,“快了。”
吳媽一聽這話,高興得多吃了一碗飯。
臨睡前,吳媽拉著吳所畏的手問:“47天沒瞧見大池了,他是不是特忙?”
在這一瞬間,吳所畏突然覺得吳媽可能真的好了,他連池聘多久沒來都記起來了。
“嗯,挺忙的。”
吳媽嗯了一聲,就沒再說話,很快便睡著了。
半夜,吳所畏醒了,手探進吳媽的被窩,是涼的。
那一瞬間,他多麼希望這是他無數個噩夢中的其中一個。
可是,他再也睡不著了。
坐起身,給吳媽掖好被子。
然後,下床磕了三個響頭。
“媽,對不起,我騙了您,我可能不會娶媳婦了,請您原諒我。”
190 終於和好了
吳媽落葬的這一天,池聘還是去了。
不過他沒有參與入葬儀式,而是把車停靠在衚衕口,透過 車窗看葬禮車隊緩緩開出,悲憤的氣氛瀰漫了條街。
所有的親人都在高聲痛哭,可吳所畏沒有掉一滴眼淚,茫 然的目光直直地盯著前方,臉上沒有任何情緒。可就是這 樣一個表情,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甩向池聘的心窩,烙下了 一個血紅的印記,終生無法平復的傷疤。
從今天開始,吳所畏就正式成為孤家寡人了。
再也不會有一個人去無私地愛他,縱使他將來會結婚生子 ,身邊朋友如雲,可生命最初的歸宿和依託已經不復存在 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