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前半生已經有太多的榮耀加諸己身，政績也已足夠。

聖上心中，他日史書工筆如何評價他、唾棄他都懶得多想一下。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從前心中只有責任，如今有了唯一的牽掛後，倒是想處處為他籌謀。

不忍風霜侵佔他，不肯旁人欺辱他，不願他屈居人下。

他的孩子啊。

聖上將小胖崽踢下的被子重新蓋上，深深地凝視著他。

白嫩、可愛、又無辜的一張胖臉。

也不知是怎麼長成這樣肉嘟嘟的。

聖上沒有仁慈之心，可對著自己的孩子。

真真是怎樣做都怕虧欠他。

有了孩子後，心腸也會軟一點。若是從前雖然不至於因吳中和的疑問而生怒，但也是不理的。

現在聖上看著候在一旁、低眉順眼的吳伴，倒是輕聲說了句：“待到他日我兒登基，才是天下一統之時。”

天下臣民入我大昭，可保留國號，但聖上可不會有這樣的慈悲心腸。

不過是做做樣子，令世人傳頌太子賢名罷了。

一旦做了附屬國，這其中權貴還不是隨聖上插手？

日後，他再將一代代老臣分散，新入朝的臣子們，自然是接受了大昭的教化才得以為官。

到時候，人們也只知大昭，不知他國。

明君、仁君、不世之君，這些名號雖然不在乎。

但也知道，那是世人的肯定。

他可以不要，但他的孩子，一定要有。

吳中和沉默許久，直到一陣寒意襲來。他看見衣裳單薄的聖上，連忙取了大氅上前。

“陛下要保重身子。”

他有千言萬語想說，最終只說了這樣一句話。

不愧是久伴帝王的老人，這話卻是說到聖上心坎了。

只有保重身子，才可以看著孩子慢慢長大。

只是他再怎麼活得長久，也不能永遠陪著自己的孩子。

若有長生便好了，長生啊

吳中和看著聖上陡然認真的神色，不知道在思索些什麼，指尖在榻上輕點。

“你說，世間可有長生？”

陛下沒由來的這麼一句話，將吳中和嚇得不輕，他匆忙跪在地上。

愁眉苦臉：“陛下，先帝養得術士如何，那也是陛下親眼所見。陛下從前不是最恨這些行騙江湖的術士？如今怎麼問起長生來了？”

先帝資質平平，卻沉溺求仙問道，無心朝政。

朝中諸事，盡託外人之手。

導致百姓悽苦，國庫空虛，奸臣當道。

陛下登基之時，可是親自下旨，將這些人通通剝了皮掛在架子上了。

偌大的一個大昭，由盛轉衰，差點連國土都拱手相讓。

猶記得先帝痴迷方士，連那帶兵打仗之事都交予那些仙師。

自己安心在陣後吃著那硃砂丹丸，只求早日位列仙班。

昔日，那些方外之人，隨意都能凌駕在太子之上。

那時候的陛下雖為太子，卻不過是空有名，而無權罷了。

術士叫起陛下，招貓逗狗一般，若不是陛下天資聰穎，只怕數次要被羞辱。

故而他登基之後，對這些人可謂是趕盡殺絕。

正因為先帝沉迷求仙，卻一點仙道迷蹤都不曾看見過。

又將怒火發洩在自己的孩子身上。

先帝諸子奸詐，會裝傻充愣，唯有陛下寧折不彎。

民間盛傳太子賢名，倒愈發顯得先帝昏庸。

昏庸的帝王便漸漸厭惡起了自己優秀出色的嫡長子，處處縱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