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比從前清減了許多,去歲的舊衣穿在身上都大得像是要飄起來了。
她看上去很不好,即便沒有照鏡,他也知曉,他如今也甚是不好。
“所以我們和離罷。你可以娶一門新妻,有自己的後嗣,你阿孃也不必一把年紀,還為你絞盡腦汁的籌謀,失了當家夫人的體面;而我……可以做回周暄了。”
“我是周暄啊!”
沈見深心尖一顫,她是周暄啊!第一次見到她,她騎在馬背上揚著鞭,笑得比太陽還要明媚的周暄。
“我保證……”
周暄搖了搖頭,打斷了沈見深的話。
四目相對,二人皆是沉默下來。
周暄從臉上擠出了一抹笑容,什麼也沒有說,轉身大步流星地朝著門口走去。
周昭給了蘇長纓一個眼神,讓他去安排北軍查案,小跑著追了上去。
她沒有看周暄,也沒有說話,可是時不時的有眼淚飄落了下來,落在周昭的手背上。
周暄胡亂的用衣袖擦了擦,“我可不能在廷尉寺哭,若是叫你的同僚瞧見了,要給你丟人了。”
“阿姐不用擔心,我師父早將我們這些徒弟未來八十年的臉都丟光了。”
周暄惱火的擰了一把周昭的耳朵,“多大的人了,張嘴胡來,那是你師父。若他沒有欺負你,你就得好好敬著他。”
“若他欺負我呢?”
“敢欺負我周暄的阿妹,揍他!”
周昭腳步一頓,轉身就往回走,腳還沒有落地,就被周暄揪住了衣領,“不用你去揍沈見深,還有他阿孃。若是想揍,我自己就揍了。你幫我弄清楚了真相,於我而言,真是搬開了壓在我身上的大石頭。”
周昭轉過身來,一把抱住了周暄的胳膊。
“真好,我還沒有變得面目全非,他也是。”
沒有了春荌,還會有夏荌……只要沈見深沒有子嗣,日後便還會有層出不窮的爭鬥……她的下場只有兩種,被規訓成旁人的模樣,亦或者是手上沾血徹底癲狂。
她周暄沒有殺人滿門,不應該過那樣的人生。
應該說任何一個人,都不應該過那樣的人生。
她不應該,沈見深也不應該。
周昭見她想明白了,沒有再多言什麼,陪著周暄一步一步的朝著周家的宅院行去。
這條路她們姐妹走過許多次。
“阿姐,你還記得這條巷子吧,從前你時常帶著我們在這裡抓蜻蜓,一到下雨的時候,這條巷子裡便烏泱泱的一片……有一回二姐哭了,還有一隻蜻蜓飛進了她嘴裡……”
周晚的每一件童年糗事,她都銘記於心,時常拿出來嘲笑她。周晚亦是如此。
周暄想起童年舊事,忍不住笑了起來,“我還記得,那時候你同長纓晌午偷跑出來摘柿子,他那會兒尚且年幼,上去了便下不來了。”
“可憐長纓想要喚你叫大人來,你卻靠著樹睡著了,喚都喚不醒。無奈他只能摘柿子砸你,我找來的時候,你呼呼大睡,身邊圍了一圈柿子。長纓騎在樹上,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二人說著話,便到了門前。
周暄轉過身來,看向了周昭,“阿姐沒事,不必擔心。你且快回廷尉寺,早些抓到兇手是正事。”
周昭輕輕地“嗯”了一聲,目送周暄進了家門,方才轉身朝著廷尉寺走去。
路過那株柿子樹,她抬頭看了看,上頭的柿子還掛著青,她看了一會兒搖了搖頭,朝著廷尉寺方向走去,到門前時,蘇長纓已經在那裡等候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