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風郡主聞聲,眼眶驀然便紅了。她低頭看看自己平坦的小腹,開口卻不似往前尖銳刻薄,只道:“你倒是個好運勢的。”
這話說起來,眾人不免觸及心中的那根弦。
如今宮中除了連月陽得了大皇子與二皇子,便沒有別的皇子了。可連月陽身為元皇后的婢女,庶民出身實在不足,又沒有家族能在前朝說話,便是大皇子與二皇子再肯讀書騎射,怕是也無緣大寶。何況連月陽並沒有爭嫡的野心,只盼著二子一女快些長大。往後若是命短,便給孩子換個平安;若是命長就求個恩典,倘若能隨子就藩,那便是如意如意了。
但凡是有出身的,誰都能還能更進一步,誰都有可能得子爭嫡。
大薛氏今日得了小薛氏懷孕已五月的訊息,早便是滿臉疲憊之態,她端坐在朝華殿皇貴妃的主位上,保養得宜的食指輕輕按捻著額角:“既是喜事,也應該早些說才好。”
小薛氏神色略略一變,端端正正起身,又行了十全十的大禮:“臣妾謹記嫡姐姐教誨。”
“罷了。”大薛氏撥手。她大薛氏算不得多麼貌美,但是舉手投足皆有貴態,說話端柔行事縝密,全然豪門嫡女作態,故覺得依舊是美的。可她侍奉慕北易十餘載,與元皇后鬥、與施氏鬥、與太后鬥,如今還要與庶出妹妹鬥。她思慮太重顯出疲憊之態,似乎不那麼年輕了。她靜靜按著額角的纖細手指慢慢轉動,使人看起來疲憊不堪。
皇貴妃大薛氏不可避免地有些顯老了,天子慕北易卻還意氣風發英俊無儔的樣子。眾人的心思難免有些活絡起來。
扶風郡主絲毫不覺,隻眼睛望著小薛氏略顯的肚子,或是還在傷心。她郡主之尊,初初入宮便是娘娘,如今位列妃位恩寵不少,偏偏沒有好訊息。平日裡也偷偷吃了藥或請了太醫來瞧,總是時候未到。她打心底裡瞧不上大薛氏的做派,眼紅一個庶女肚子裡的孩子叫什麼能耐,有本事自己懷一個才是尊貴無比。不過任誰的尊貴無比,也比不上她溫氏言歌的尊貴……
“……榮妃覺得呢?”大薛氏偏頭一問。
“……嗯?”扶風郡主回過神來,“什麼?”
玉貴儀噗嗤一聲笑得出來:“榮妃娘娘可當真是個仔細的,上位者說話兒呢,偏偏是沒聽清。”
“又有什麼要緊不成?”扶風郡主素來是不怕大薛氏,她鄙夷地看了一眼玉貴儀,“也不過是個貴儀,何故拿著上位者來說話?”
“好了好了。”大薛氏自知小薛氏又有了身孕便精神不大好,“小小一樁事情,也要爭論起來不成?如今入秋見了涼,太后娘娘身子不如以前,本宮想著還是得著人勤勉侍奉著。榮妃是太后娘娘的親侄女,便也替本宮參詳參詳。”說著拿了名冊來看,“拋去那些宮娥抬舉起來的選侍、更衣,如今在冊嬪御十六人,一宮主位者六人,分別是本宮、榮妃你、靜昭容連氏、雅貴嬪姜氏與珍貴嬪……”她眼神凌厲地一掃,“妹妹,還有熙婕妤柳氏。咱們應當是各宮輪流侍疾,還是各位妹妹們索性排個輪次侍奉。”
扶風郡主聽得一驚:“姑母病了?”
“並非是甚麼嚴重的病,不過是個風寒倦怠。”大薛氏聲音溫和端莊,神色卻淡淡的,“本宮也是前日才知曉的。眼下,陛下已揀選了最珍貴的補品供太后娘娘享用。太后娘娘尊貴,陛下又如此孝心,咱們才應當更仔細些才行。本宮已然安排太醫診治,想來過些日子便能大安了。”
“那……”扶風郡主下頜一揚,“本宮姑母是千歲之尊,自然應當闔宮皆去侍奉,才能以表尊貴。”
“自然是好。”大薛氏便將名稱一合,放在桌案上,“那便除卻懷孕的珍貴嬪、要照顧一雙皇子公主的靜昭容,其餘人等皆排上輪次給太后侍疾,每人三日。為彰表率,由本宮先行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