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針落。枕春心頭莫名泛起一股詭譎之感,腳下不住發冷,頭髮撓著脖子難受。她抬手將脖頸上的碎髮撓開,眼睛垂下。
分明說的是雙皇子,眼前如何只抱了一個襁褓出來?這襁褓這樣大,這樣厚,為何聽不到嬰孩哭泣的聲音。
那嬤嬤輕聲顫抖道:“小皇子們身子弱……還請陛下掩了門窗,謹慎看才好。”
慕北易聽了直覺不對,踟躕著將眼神遞給祺淑妃:“褘兒去抱給朕看看。”
他這一聲喊的祺淑妃的閨名,足見慕北易素有帝王之威,卻在子嗣之事上,已有些慌神了。
祺淑妃手腳冰涼地強撐起身子,含了口脂的豔唇與蒼白臉色對比尤甚詭異,只依言道:“臣妾……遵旨。”她艱難挪了兩步,上去接過那大得不尋常的襁褓,似乎有些沉的緊了緊。只見其神色緊張,掀開一面,只瞧了一眼。
那錦繡襁褓裡傳出兩聲春貓兒樣詭異的哭泣。
祺淑妃尖叫一聲,便如遭雷劈一般拋開。
那嬤嬤哎喲一聲,慌忙接住。她瞧著年紀老了,該已遍看人間事,卻不知為何仍怕得戰慄。嬤嬤勉強把襁褓抬了抬,跪地向上奉起。
祺淑妃已駭破了膽子,扶著殿中的紅柱發抖,胸口不住的起伏。她眼轉過兩圈兒,眼中驚疑惶恐不斷變幻,才喘過氣,雙眼俱是盈淚地發紅。她輕咳一聲朗聲:“皇貴妃娘娘的小皇子身子孱弱,應關閉殿中門窗,今日雨大……各位妹妹們,自行回宮罷!”
枕春進不去內殿,只看見偌大的腥紅殿門在她眼前關上。殿裡只有慕北易、祺淑妃與雅婕妤。她看向門外依牆的連月陽,投去探尋神色。
連月陽搖了搖頭。
眾嬪妃只知曉皇貴妃施氏這胎不妙,卻看不得事情原委,依言陸續離去。枕春上前扶了扶連月陽:“姐姐。”
連月陽既是惶恐又是不解,涼手握著枕春的手腕,低低道:“你莫要那樣看我……我卻不知為何……若是因為她風熱之症,那我實在是迫不得已!今日……今日之事……與我無關!”
“姐姐快莫要說了。”枕春拉著她,連使帕子捂住她的嘴,“若有萬般可能,也先離了這是非之地。”
連月陽渾身發抖,勉強點點頭,二人相扶往雨中走去。才沒兩步,便聽見殿中施氏的問詢之聲傳出:“皇上……臣妾的小皇子呢……臣妾的孩子……”
她聲音嘶啞,使人覺得可憐兒。
便又在雨幕中再行兩步。
只聽見施氏絕望淒厲的尖叫之聲劃破陰霾的天,似是見了鬼神一般驚恐,好似尖刃刮在枕春的耳朵裡。
第五十六章 生男生女都一樣
枕春與連月陽前腳踏出玉芙宮,雨水濺溼了肩膀,涼涼的難受。正看見一個灰衣的內侍急匆匆跑來,踩起一串雨水,將水中帝城的影子踏爛。
轟鳴的雨聲把皇貴妃施氏隱隱的悽喊掩蓋,漸漸腥甜烏黑的夜色在城後落下。
那內侍臉上帶著喜色,氣喘吁吁,幾乎是頭也不回地衝進玉芙宮裡。他一壁往殿裡跑,一壁高聲喊著:“奴才有事稟報!玉貴人要生了——”
這夜的帝城,尤其靜謐。
皇貴妃施氏沒有被晉封。那碩大襁褓裡的一雙小皇子也沒有活過當天。
聽到旨意的時候,天色剛剛擦黑。聖旨並未從門下省抄出,可見是口諭緊急同傳六宮。
茲玉貴人孟氏儀枝,禮教夙嫻,性行溫良。今誕大公主,有功於皇嗣,擢升從四品婉儀,賜緞十匹、簪六對、佛手如意一柄。皇貴妃施氏琳琅誕子,先天不足而夭,令其休養身體,無詔不得出。著掖庭司理皇子喪儀,限一日畢。
這樣分明的冷漠與恩寵,使枕春不敢確定施氏的小皇子是真的夭折,還是必須夭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