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最不缺病人,而icu門口最不缺快死的病人,在這裡等待的人都存有生離死別的心情,不管怎麼哭,沒人會當成新鮮事看。
誰不是絕望悲觀的潮水,在回南天裡悶熱窒息。
江嶼在冰冷的牆角獨坐一晚,在渾渾噩噩中半夢半醒,直到江國明的主治醫生又出來了,江嶼這時候腿麻了,站都站不起來。
江燕急忙過去,她沒功夫把江嶼扶起來,直接問醫生什麼情況了。
「搶救過來了,」醫生說:「現在生命體徵還好,但還需要觀察兩天,具體什麼時候能出還不好說。」
江燕喜極而泣,那表情卡在哭笑中間。
「怎麼就你一個人了,剛剛簽字的家屬呢?」
江燕手一指,「在那兒蹲著呢,太累了,站不住,這兒也沒地方坐啊。」
江嶼是懵的,眼神空洞,他哭得太狠了連眼窩也深陷進去,實在過於狼狽了。可江嶼的模樣在醫生看來是見怪不怪的——有同情,但改變不了什麼。
醫生表情不變,語氣也不變:「我還是那句話,專業搶救我們醫生會做,但家屬要配合,多跟患者說說話,增強他對生活的積極性——這樣,每天中午有固定探視時間,你們倆誰進去?」
江燕嘴快,「我!」
江嶼:「……」
江燕一點兒不給江嶼面子,「醫生,他是我哥,嘴巴笨不會說話,你看他現在這個糟心樣子,哪兒能聊天啊,不跟著一起躺進去我就謝天謝地了——讓我去吧!」
江嶼:「……」
嗓子太疼了,說不出話,盡讓江燕佔便宜了。
「行,」醫生又多看了江嶼,回頭又對江嶼說:「服務臺先去登個記,每天中午十二點半,過時就沒機會了啊。」
「好,我知道了,謝謝醫生。」
江燕攬了活,想把江嶼轟走,「江嶼,我求你趕緊回去睡一覺吧,瞧你這臉色。」
江嶼的聲帶像被撕裂成兩半,說話不太順暢:「我臉色怎麼了?」
「白紙也沒你顯色,你跟那些心梗的有得比。」江燕求他,「哥,你別給我添堵了,萬一你再倒了把我劈成兩半也顧不過來啊。」
江嶼努力站起來,失敗了,「放心吧,我死不了,再說了,我也用不著你操心——燕兒,拉我一把。」
「我不操心,別人也操心啊,你那個……」
江嶼剛被江燕拉起來一點兒,他自己力氣一鬆,又坐回原位了。
江燕:「……」
完了,嘴太快,說錯話了。
江嶼頹然地把假肢癱在地磚上,不打算起來了,他說話聲音很輕,又帶上了點兒鼻音,「別人也不用操心了。」
江燕覺得自己猜對了,一時替江嶼難過,她訥訥地轉移話題,「天快亮了,你吃早飯嗎?我給你去買點兒?」
「行,」江嶼又把自己悶了回去,「我吃,什麼都吃。」
林瑟舟像一隻迷茫又憤怒的困獸,他在黑夜裡橫衝直撞,始終問題出口,他想不通原由,更想不通江嶼那番話的意思。
好像人到中年,所有問題都來了,林瑟舟以為自己遊刃有餘了,可顯然不是,他處理得不好,甚至一團糟。
比上回還要槽糕了。
林瑟舟在路人眼裡還是文質彬彬的的形象,帶著無框眼鏡,頭髮沒扎,就是衣服穿得單薄些了,一件白襯衫被毛毛細雨潤濕了一,半貼著腹肌的肉,挺惹人側目的。
雨越下越大,林瑟舟終於覺得冷了,他抬頭迷茫地看向四周,霓虹閃耀的街,到處都是花花世界的喧鬧。
花蝴蝶飛進酒吧,林瑟舟恍惚的視線也跟著進去了,他覺得這地方眼熟,是自己第一被江嶼撿回家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