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掙扎了這麼久,卻仍舊未悟。什麼是夢,什麼算醒,難道真分得清楚?嘿嘿,又談什麼幸好是夢——難道現世就比夢要好嗎?”身後一襲青衣垂地,一顆光頭在星光中閃閃發亮,不是辯機是誰?
阿柯心中暗歎,輕輕的道:“分得清,就不是夢了。究竟夢由心生,還是根本心在夢中呢。”
辯機一震,良久方道:“咦,好一句心在夢中,小兄弟,我收回剛才所言,你的悟性其實不差呀。”
阿柯一笑不語。這一句其實是林芑雲所說。那一夜也是這般星繁夜寒,阿柯夢中驚醒,見到林芑雲不知什麼時候已自己爬到車外,望著微明的天空發呆,星光下眼眸盈盈似水,微紅的臉頰上還隱約見到兩道淺淺的淚痕。
見到他起身,林芑雲幽幽道來適才夢中所見,最後結尾時便是這一句。他嘴角露出一絲微笑,慢慢地道:“和尚,你……你又回來做啥?”
辯機笑嘻嘻地道:“小兄弟,你別弄錯了,我可不是回來找你的。段兄夫婦名動武林,與在下也頗為投緣,如今二位攜手遠行,竟無一老友相送,嘿嘿,豈非怪事。我本就打算在此地盤桓三日,左右無事,到這裡清幽之處來坐坐也好。沒想到小兄弟你也未走。”
阿柯道:“我、我給你們點了穴,還能走哪裡去?你既然還能想到來送送段大哥,那就陪我一道坐坐吧。”伸手拍拍身邊的草地。
辯機一屁股坐下,扯了一根草根,含在嘴裡,含含糊糊的道:“小兄弟,沒想到你還挺大氣的嘛……你的劍術不錯,能夠得到霸刀段唸的賞識,還能和大小也算縱橫江湖的沙老大斗個旗鼓相當,難得哦。”
阿柯道:“和尚,你也是見到的,若是沒有那麼點運氣,此刻躺在地下的,恐怕還要多一兩個。”
辯機搖搖頭,道:“不然。你受傷後拼死的那一劍就很有點意思,夠狠,狠得連自己的命都可以捨去;也夠準,那種情況下,十個沙老大也沒有還手的餘地。年輕一點的青年中,已很少能找出這樣的人才了,嘿嘿嘿嘿。”
阿柯默然不語。
辯機頓了頓,又道:“不過你的內力、外功卻似乎一點也沒有,嗯……非常之奇怪。細看起來,你身形瘦小營養不良,如果沒有劍,恐怕跟你同齡的人你一個也打不過。”
他轉過頭,黑暗中一對眸子發出幽幽的光,一瞬不瞬地盯著阿柯,道:“我還沒聽說天下哪一門的功夫是除了劍以外,什麼也不教什麼也不傳的……說你是偷學,也不像。看你出手的狠勁、準頭、氣勢,尋常成年人也難找出一二個匹敵的……所以——”
他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下顎,慢慢道,“我想了很久,才想到一個答案:你,不是一個習武之人。你也不算得一個人。你是一件兵器,一把利刃,說得簡單點,你就是劍,殺人的劍。”
“和尚,我是殺手。”阿柯重重吐出一口寒氣。
“不,不不。”辯機揮揮手,重又坐回去,道:“你不是殺手。你是劍,殺人的劍。”
“這……這有區別嗎?”
“當然。”辯機咯咯一笑,道:“區別大了。殺手不是天生的,一開始都是習武之人,只是為了錢、為命、為女色……總之為了某種理由而成為殺手。劍可就不同了。自打鍛造那一天起,它就只有唯一的一個目的:殺人!可是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目的呢……因為這個世上,有他必須殺的人!”
阿柯眼光赫的一跳。然而他低著頭,小心的掩飾過去,在黑暗中並不露絲毫痕跡。
辯機不看他,繼續笑道:“這可比之什麼殺手、魔頭要厲害得多了。哎呀,幸虧我與你既非友,也非敵,否則我面對你的時候,還真不知該怎麼辦呢。殺了你,還是讓你殺我?”
阿柯心道:殺你?我再練五十年也不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