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誰卻都不說。
淳哥兒笑得益發開心了,在舒公府裡就不曾如此放肆,一來身為兵部左侍郎的父親舒文陽管得嚴,見著父親就從活猴變成了死猴,哪裡還會動?二來家中人時常擔心他磕著碰著,哪裡容他這般上躥下跳的?他祖奶奶是瞧見他在府裡的確無聊了,才同意讓趙大太太帶出來的。在趙侯府臨出發前,趙大太太又被瑣事絆住了,就同丁妘分了前後兩路才到的姑蘇。
丁姀暗暗咬牙,被舒淳顛簸地冷汗淋漓,活活抓著一張猩紅色褥子,手上的青筋都冒了出來。
趙大太太察覺出異樣,就小聲斥了淳哥兒一聲:“淳哥兒,你仔細著你的八姨。”
丁姀抬頭感激地一笑,從鬢角掉下來豆大的汗珠,說道:“沒事,我沒事。”
淳哥兒吐舌,漂亮的睫毛彎成了一雙羽翼,輕輕摸丁姀蒼白的臉:“八姨,淳哥兒不鬧了……八姨還喜歡淳哥兒麼?”
“當然了……”丁姀擠笑,實在已經伸不出手去安撫安撫這個小兔崽子了。於是對二太太跟趙大太太道:“大太太、二伯母……要不,我先回去,你們也好接下來玩。”
兩人會意,丁姀這是吃不住了。三太太立刻附和道:“我送姀姐兒去去就來。”
趙大太太允了,奶孃就伸手抱起淳哥兒,可是不小心把那大紅團花被子也給抱了起來,忙笑笑地又給丁姀蓋下。倏然間卻從被子裡翻滾下來好幾顆流光絢爛的琉璃珠子,嗶嗶啵啵像爆小爆竹似地從肩典上滾落地,疏亂跳躍著,彈動撩撥人心的聲響。
一下子屋裡都靜了下來,就連隔壁那桌也都停止了談天說話。那邊是伸長耳朵往這邊聽,而這邊這幾十隻眼珠子都粘在了丁姀身上。
丁姀大駭,這些東西什麼時候到她被子裡的?她立刻想到丁婠手腕上那串完好如初的琉璃珠,一時困惑,也帶著驚懼。
丁妙眼睛亮閃閃地隨意瞄了瞄,抿嘴淡淡道:“喲……不是琉璃珠嗎?八妹怎麼弄壞了不屋裡去放著,倒藏被窩裡去了……”
丁姀百口莫辯,閉了閉眼,對趙大太太道:“本是想問問大太太這琉璃珠的穿法有什麼講究,卻不想一直忘了。虧奶孃的無心插柳,我才又想了起來。”說著望向趙大太太,滿眼水光。
她這是第一次乞求地看著一個人。
趙大太太放下手裡箸子,一週掃下來心中已經掂量分明,豁然笑了一聲,對丁姀道起了歉:“我說這珠子串地不牢靠,不成想這麼快就壞了,還讓八小姐這般愧疚。紫萍,撿起來回去替八小姐重新打個漂亮的絡子,回頭再給八小姐送過來。”
紫萍是趙大太太陪房媽媽的家生子,這回老媽媽自己沒跟過來,讓紫萍學著在趙大太太跟前做事,將來也好繼承這個託金碗的衣缽。趙大太太對紫萍也素來器重,竟然命她親自去撿那些珠子,並打絡子給丁姀送過來,丁妘心中不禁有了一絲警惕。
這內中情形,二太太不知,丁妘心裡開始抓急了。
丁姀鬆氣,在這堂屋裡呆了不過大半個時辰,她就已經被一股莫名的氣壓壓制地喘不過氣了。
從堂屋退出來,伴在身側的三太太卻寡言少語,一聲都沒吭。
夏枝從旁邊的屋裡也退出來,疾跑到丁姀身側,兩眼淚汪汪地一副劫後餘生的慶幸模樣,問丁姀:“小姐,您身子如何?沒讓舒小爺弄痛吧?”
三太太道:“怎麼能沒弄痛?回去替小姐重新擦過身子上藥吧……老爺有一小罐子金瘡藥極好,是城北楊光員外家送的,我去找找。”
丁姀不想母親知道那罐金瘡藥父親早就送給了十一爺治傷,惹她心裡難受,於是只勸她:“我也沒什麼事,就是那屋裡憋得我不好受。娘……您還是回去吧,夏枝陪著我就行,家裡還有春草美玉她們呢,您儘管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