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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快落山了。
種平慢悠悠走回馬廄,幾匹雜毛馬正埋頭於槽櫪之間,咀嚼著混了青料的乾草,種平的影子投在食槽上,引得它們甩了甩尾巴。
種平在想,夏侯惇一定聽懂了自己的話。
他會將這話如實告訴曹操嗎?
縱然不會是一字不差的轉述,也該轉達出自己的態度才是。
種平往食槽中添了些草料。
到底是推波助瀾,還是渾水摸魚,待回了許都,自然能夠知曉。
“某……”
關羽的心情亦是複雜,曹操提起昔日討董之事,那時他同曹操,真論起來,也不過是數面之緣。
他尚且記得那時的曹操,身上有一種滿腔熱血的孤勇之氣。
若說他對曹操,無一絲敬仰之情,那做不得真。
可他同劉備在徐州這一路所見,實在難讓他再裝作若無其事,好言好語地跟曹操寒暄。
“先時虎牢關外,若非曹公仗義出言,備兄弟三人,恐未能有出戰機會。”
“曹公恩義,我等銘感五內。”
劉備起身,遙遙向曹操敬酒。
曹操收回放在關羽身上的目光,亦舉起酒觴,雖是受下劉備敬酒,卻並未平禮相待,只是抿了口,便重新放下。
“操不忍見蒙珠蒙塵,玄德儀表不俗,雲長亦是偉丈夫,不廢困窮之語,豈能忘哉?”
曹操笑得開懷。
劉備飲盡杯中之酒,坐回席中,眼底隱隱閃過一絲憂慮,卻並不為人所見。
“稽於眾,捨己從人,不虐無告,不廢困窮,惟帝時克。“
種平帶著笑意的聲音在帳外響起。
“曹公在同劉府君談論《尚書》?”
凡事都考察群眾的意見,常常放棄自己不正確的意見,聽從別人正確的意見;為政不虐待無告的窮人,用人不忽視卑賤的賢才,這隻有帝堯的時候才能做到。
種平別過頭去看劉備,笑了笑,又將視線落在曹操身上。
“可是元讓說了什麼?伯衡這般愉悅模樣,真是難得一見。”
曹操覺得有些訝異。
“只是突然覺得……”
種平捲起衣袖,輕輕扶正髮間的玉簪。
“堵不如疏。”
他驀然一笑。
“我同元讓說了些呂布為人,想來以元讓的機敏,應當能從中找出破綻。”
“畢竟,元讓的性子……一味勸他,反而是適得其反也說不準,曹公覺得呢?”
“近朱者赤,果然不虛。”
“伯衡言語間,倒是有些志才的風範。”
曹操說著,眼中流露出惦念之意。
“此次攻徐州前,志才似是染了風寒,也不知如今是否痊癒?”
“志才病了?!”
種平下意識站起身,聲音顯得有些尖銳。
曹操被種平這樣大的反應弄得一怔。
“入秋之時,多發風寒也是正常。伯衡怎的如此激動?”
“哦……”
種平這才意識到自己太過失態,他失神地坐下,忍不住喃喃自語:“我回許都時,志才還精神得很,還能同我玩笑……應當不妨事……”
他回憶起歷史上,戲志才是興平二年而亡,如今不過初平四年,他在東郡時便督促戲志才戒酒……怎麼也不該現在就出事。
這樣安慰自己,種平心中卻還是不安。
他不是個長於交際之人,能說的出幾句之心之言的,不過屈指可數。
他不願失去友人。
“……離許都許久,確是思念故人,白做這小女兒態,叫曹公見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