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慈愛地注視著種平,緊緊握住他的手。
“算來,我與你父親差不多年紀。素日見你,便如見我家子侄一般。”
“你少年老成,沉穩持重。”
“當初知曉你父親為你取字伯衡,我心中還覺得不滿意,總覺得應當從《懷沙》中摘出‘握瑾懷瑜’一詞,用以取字。”
種平恍了下神。
所以,司徒你想給我取字“公瑾”?
王允停頓了一會兒,突然問:“伯衡,你覺得這玉簪重嗎?”
種平下意識摩挲著手中瑩潤的玉簪。
“我不知道……”
他其實明白王允的意思。
但是,他不覺得自己能做到。
他覺得王允太高看自己了,這輩子他現在才十三歲,上輩子他死時十八歲,兩輩子加在一起也就三十出頭。
他甚至還沒遭受過社會的毒打,對人心現實一無所知。
正是因為種平自己知道自己的斤兩,所以他才早早就定下苟住的人生目標。
這些年他唯一行過的險事便是獻策誅董,但也有他篤定自己不會死的因素在其中。
“重就是重,輕就是輕,有什麼不知道的呢?”
王允笑了。
“伯衡,簪子就在你手中。”
種平這一瞬間腦海中閃過許多畫面。
他想起種輯下定決心刺殺董卓的那一天對自己說的那些話。
“種家世食漢祿。虎兒,他日你到了穎川,可以收斂鋒芒,但絕不能墮了我種家的風骨。”
還有荀攸奮不顧身參與營救劉辯的計劃。
“臨難一死報君王,何須惜身。”
究竟什麼是“義”呢?
種平深吸一口氣。
將那根玉簪緊緊攥在手中。
躬身行禮。
“平不才,願盡心竭力一試。”
王允什麼也沒說。
只是攏了攏袍袖。
種平將那燃盡的燈芯挑開,餘下的那一點殘火沾上另一根燈草,迅速燃燒起來。
屋內燈火如晝。
王允似乎被這突然的光亮晃了眼,他低下頭,用袖子擋住眼睛。
“司徒,平告退。”
王允輕輕點頭,擋在眼角處的衣袖有些濡溼,漸漸暈染成片。
第二日,王允便將調動一應軍隊官員的權利交到了種平手上。
種平登上城牆之前,劉協還偷偷出宮與種平見了一面。
他握住種平的手,一如當初劉辯在北邙山做的那樣。
“種卿……”
小皇帝眼裡半是仰慕,半是信賴。
只是張濟樊稠來勢洶洶,劉協經了董卓磋磨,心底總有些惶惶不安,不能徹底放下心來。
“種卿,朕與司徒皆寄望於卿,願卿莫負。”
種平沉默了。
不知道為什麼感覺自己背上好像被插旗了呢。
“臣敢不盡心竭力,以報國家?”
種平沒有用“陛下”。
雖然“陛下”和“國家”是通用的,但在種平受到教育中,君是君,國是國。
就像他答應王允為大漢盡心竭力一樣。
他眼中的“漢”不是一個朝代,而是一個民族。
種平還是不知道什麼是“義”。
但王允將那根玉簪交到他手中時,那重量驅使他不得不去做點什麼……
他想要快點結束這個亂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