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她多有躊躇,我說:“被聖人垂顧未嘗不是好事。也許過了今日,你就可以和陳郎一起聞名禁中。”
“可是……”她微有煩躁,“如若果真成了內人,我與陳郎從此就隔得更遠。”
命運終歸不由我們決定。
和子畢竟還是盛裝出場,和預料中相距不遠,憑一曲《春鶯囀》迅速名傳宮苑。
《春鶯囀》是往昔高宗晨坐聞鶯聲親制而成的舞曲,因而今上格外滿意,賜予和子寶相花織錦緞一匹與團扇一對,並賜她“永新”之名,寓意“妙音永新”,列位宜春院,即日由雲韶院遷入宜春北院居住。
“那帕子……”這是和子離開雲韶院前對我輕聲說的最後一句。
“放心。”我作出簡短許諾,目送宮人簇擁遠去的她。
她默聲不語,直至轉入硃色宮牆的另一端,也未曾有一次回顧。
笄禮(1)
天寶八載初,春風悄至。正月裡今上下賜諸京官絹帛綾羅,以備春時遊賞。
二月,貴妃內兄楊釗奏請所在糶變為輕貨,及徵丁租地稅皆變布帛輸京師;又屢次奏曰帑藏充牣,古今罕儔。是時州縣殷富,倉庫積粟帛,動以萬計。故而今上帥群臣前往左藏庫觀看錢幣,下賜絹帛,並賜楊釗紫衣金魚以供玩賞,貴妃門庭榮耀可窺一斑。左藏庫有東庫、西庫、朝堂庫,又有東都庫。東庫西庫並在太極宮內,東庫在恭禮門以東,西庫在安仁門之西。天下賦稅調遣的所有錢物盡數歸於左藏庫。今上以國用豐衍,視金帛如糞壤,賞賜貴寵之家,無有限極。
是時春水消融,桃園、杏園、棠園、梨園、櫻園次第有了花信。踏青賞春不僅是都人風尚,亦是宮中習俗。上苑春華芳盛,諸宮嬪妃並女御內人紛紛盛裝出行,遊春賞樂。滿徑珠華瑟瑟,脂香粉墮。
教坊亦相對放寬規定,允許宮人在教習引領下游園玩樂。今上心情甚佳,與貴妃在苑中宥酒投壺,陶樂融融。楊妃進妃位雖不算久,比之劉華妃、武賢儀、郭順儀、柳婕妤眾位可謂資歷尚淺,卻深得今上眷顧。貴妃工音律,善制新舞。近來貴妃新編了舞蹈《出雲》,今上便命內人宮人舞蹈演奏,以博貴妃歡心。
《出雲》舞意態舒閒,舞者寬袍緩帶,廣袖飛旋。貴妃又特意命宮監於舞者帛巾上綴以金鈴,鈴聲隨歌而動,在一片紛揚落花中十分迷人。
數日之後的上巳節,長安都人或相攜往水邊祓除不祥,或至山谷採摘蘭草、焚香賞青,或到郊野宴飲行樂,酬唱作歌。宮人紛紛將薺菜花並柳葉紮成束簪戴鬢間,以求明目。
可以想象長安城中熱鬧非凡的街衢市井,春衫薄媚的娘子搖團扇,執花束,拖曳繽紛的披帛。俊逸的少年郎策馬,出行,馬蹄踏過零落的花鈿翠簪。娘子與少年彼此開著不傷大雅的玩笑。還有著百色衣的孩童扯起綿長的風箏線,笑鬧追逐,看誰的風箏更高更遠。
而這一日正要舉行萬安公主的笄禮。
萬安公主是今上眾多女兒中不算起眼的一個,母親品秩亦不太高,所以笄禮的樂工只請來幾位普通宮人,前去觀禮的宮眷也不多。按禮法公主笄禮,君父應當升座受禮。不過今上旁事在身,也沒有過去。因此萬安公主有機會向父親提出一個請求——可否叫宮禁第一琴師陳蕪來司琴?
今上應允。
碰巧我也是司琴中一人。
是日天氣晴朗,公主笄禮在大明宮的偏殿舉行。樂工們隔著垂簾演奏樂器。
公主素服而出,長髮披垂。我覷她容色端凝,卻在偷眼顧盼中見到簾外琴師陳蕪的那一瞬於眸心旋過一絲喜悅。祝樂聲起,公主微微含笑。
贊禮尚宮引公主入東殿,等候其間的一位宮妃為她梳攏髮髻。公主出殿,即席面西而坐。執事尚宮奉冠笄而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