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責,不能滿次溪之意那也是當然的吧。
我歡喜次溪的《天橋志》,覺得它有意思,有意義,因為在那裡表現出
中國人民的生活。天橋這地方,在一般的人看來,是平民的各種貨物與各種
演藝的聚集處,這有如市集和廟會,卻是天天在集會,永久存在,也時刻在
變化。我們親身參加在裡邊,見聞體驗很多很充足,及至離開之後,便什麼
痕跡都沒有了,凡市集廟會都給予我們這麼一個印象,這是很有點可惜的。
我們如只為的自己,要去買點東西,或享點娛樂,去過以後就算滿足。但是
假如退下一步,要想想那裡賣的是些什麼貨色,表現的是些什麼技術,不是
自己想怎麼,乃是從貨色與技藝來看大家的需要與享樂,這便於實地觀察之
外還需要記錄的資料了。可是中國過去關於這種民間生活的資料特別缺少,
如《東京夢華錄》記北宋汴梁的事情,其民俗技藝部分不到二十行,裡邊說
到合生張山人,說諢話劉喬,只有一個名字。至今合生是怎麼一回事,諢話
是怎麼說的,一直令人弄不清楚。《清嘉錄》記清季蘇州歲時風俗,新年一
項下雜耍諸戲有高竿走索,穿跟斗,吞劍弄刀等約二十種,均是演技,末後
說及說因果和灘簧,也只寥寥十許字,語焉不詳,一樣的不得要領。次溪從
前曾集刊清朝梨園資料,共有兩集,內容很豐富,但那些著述的本意大抵只
是文人自詡風雅,真是好的資料恐亦難得百一。李斗的《揚州畫舫錄》不是
記風俗的專書,其中有幾條雜記卻是頗好,如卷五雲:
二面蔡茂根演《西廂記》法聰,瞪目縮臂,縱膊埋肩,搔首踟躕,興會飆舉,不覺
至僧帽欲墜,斯時舉座恐其露發,茂根顏色自若。
又卷十一雲:
小丑滕蒼洲短而肥,戴烏紗,衣皂袍,著朝靴,絕類虎丘山扳不倒。
記述瑣屑事,簡要地能替藝人傳神。這類的文章在有名的《燕蘭小譜》中就
難找到,那裡專記旦角,也正是一個原因。這回我看見次溪的天橋新志的草
案,第四章專講天橋近時所演出的曲藝和雜技,分屬於說唱和屬於軟硬雜技
的兩類,第五章為天橋人物考,敘述近百年來天橋藝人的事跡,加上若干難
得的圖畫,差不多把天橋演藝方面的面相整個地映寫出來了,在這上面可以
說是空前的成功的著作。我覺得特別有意思的更是其中屬於說唱的一類,它
於一般敘述之外,又有些說的唱的話也記了下來,這是很重要的一點,譬如
拉大片數來寶,我們即使聽不見附屬的鼓鈸或拍板的響聲,但讀了那一部分
文句,也就能真切的感覺,比雜技一類更是易於瞭解了。這不但說明瞭那些
民間藝人怎麼地演或演的是什麼,更使我們知道民間觀眾所喜愛的是什麼,
至於可以供人民文藝工作者與研究者的參考,那又是另外一種用處。我只可
惜這裡關於天橋的貨物即是攤販的事情沒有說及,但我知道次溪在這一方面
蒐集的材料也不少,曾說過想整理出來,那麼將來會得有增訂的機會,使《天
橋志》更是完全,也正是天橋愛好者的所共同希望的吧。
一九五一年五月七日,周遐壽。
□1951年
5月
7日作,署名周遐壽
□未收入自編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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