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不講某侍御某大令的履歷,選錄幾首樣本的詩,卻只是就古今現成的資料
來發展他的感想,這裡自然以關於詩的為限,實在可以看出他對於生活的許
多意思,這我以為是最有趣味的事。大約因為他是接近公安竟陵派的緣故吧,
他關於山歌也有高明的意見,大有編選吳歌集之意,只可惜沒有實行,這個
光榮卻給龍子猶得了去了。這一點長處,大約比較的頂容易為看官所承認,
其餘的難免心眼有異,恐怕會被人看作偏激,不合潮流亦未可知,不過在我
個人總以為然,覺得《詩筏》這一卷書是很值得破費工夫去一讀的。《騷箋》
我也喜歡,現在卻不想談,因為《楚辭》我實在有點生疏,將來還得好好的
讀了再來看這部書,那時才會得有話可說。
《激書》我讀過幾篇,這是該屬於丙部而且又是雜學類的。長篇大論這
一路文章我不大喜歡,總覺得難免文勝於物,弄得不好近於八大家,好也可
以近《莊子》吧,可是誰都沒有這把握。《激書》裡有些意思與部分的文章
卻也有好的,如《四庫提要》所說的證以近事,或舉古事易其姓名這一類,
看了很好玩。《酌取》篇中維揚巨賈公子炊飯必用煉炭,本《太平廣記》,
已見《提要》。又《疑陽)篇敘貴州少年人鬼國,被鬼巫用&ldo;送夜頭&rdo;法送
之登舟,原注亦云見《廣記》中。《求己》篇述其友龍仲房訪求王雪湖梅譜,
乃得畫眉之李四娘與話媒之官媒李娘,蓋用近事而文甚詼諧。又《失我》篇
引二事,其出典當在《笑府》中歟:
獻賊掠禾陽時,禾陽之張翁假僧衲笠與之同匿。須臾賊至,踉蹌相
失,疾呼僧不應,翁哭以為僧遇賊死矣。忽自視其衲笠皆僧物也,復大
哭曰,僧則在是矣,我安在哉?
楚湘有豎善睡,其母命之登棚守瓜。盜夜盡竊其瓜,豎睡正酣,盜
戲為豎剃髮舁入僧寺。凌晨母見瓜豎皆失,蹤跡至寺,豎尚鼾呼如雷,
母怒痛撻之至醒。忽自尋其首無發,訴曰,失瓜者乃寺內沙彌,非我也。
這種作法,說得古可以上接孟子輿的月攘一雞,說得今也就是張宗子的《夜
航船》裡和尚伸伸腳之類,要恭維或罵倒任憑自由,都有充足的口實可找,
不佞別無所容心,但自己則頗喜此體,惜終是寫得不能好耳。講到意思,也
有覺得可取的,如《汰甚》一篇,梅道人評雲:
&ldo;天崇間舉朝慣使滿帆風,只圖一時之快,遂受無窮之傷。賀子嘗抱漆
室之擾,故其文痛快如此,今讀之猶追想其拊膺提筆時也。&rdo;文中主意不過
是不為已甚,其言曰:&ldo;善治天下者無取乎有快心之事也,快心之事生而傷
心之事起矣。&rdo;此意亦自平常,但絕不易實行,況在天崇間乎,言者之心甚
深又甚苦,然而毫無用處,則又是必然也。
二十世紀的人聽到天崇間事不禁瞿然,不知為何。陳言更復何用,徒亂
人意,故可不必再引,不佞今日所談似可始終以詩為限,故遂題曰&ldo;賀貽孫
論詩&rdo;雲。
(廿六年六月二十一日,於北平記)
〔附記〕見書目有&ldo;吳興叢書&rdo;本《詩筏》一冊,吳大受著,以為偶同
書名耳,今日有書賈攜來,便一翻閱,則內容全同,不禁啞然。查卷未附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