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入《永日集》
大黑狼的故事序
這還是民國十四年的秋天,谷萬川君初次和我談起大黑狼的故事,我記
得還有一篇訊息登在第五十二期的《語絲》上。在那時候,大約萬川是&ldo;少
不更事&rdo;,我卻有點老朽了,所以在&ldo;這個年頭兒&rdo;還是很高興地談那些不
革命的大黑狼,他記錄出來寄給我看的這一類民間故事現在已經忘記有若干
篇,總之在我書桌的抽屜內是有了一大疊。有一回,總是奉魯軍祝賀攻下南
口的時分罷,萬川從望都寄來二十個新鮮雞蛋,雖然放在木屑裡包裝得很好,
到得從郵局取來的時候,幾乎都磕破了,剩下一兩個完全的也已經變壞了。
這件事我至今還很清楚地記得,可是這其間隔了兩年的光陰,有許多許多的
事情都已變了樣子了。
不久萬川到南方去革命,好久沒有資訊,不知道他革出什麼來了沒有。
後來得知他回到上海。看他幾次的來信,似乎他對於革命已沒有多大興致,
可是對於他那老朋友大黑狼也未必還有趣味去奉訪它了。這原是很不錯的。
文學本來是不革命,便是民間文學也是如此,我們如要替他辯護,文學至少
也總不就是革命。革命假如是雅片,文學好比是&ldo;亞支奶&rdo;罷?正如有錢有
勢的人大膽地抽大煙一樣,有血氣的青年對於現代感到不滿,也就挺身而起,
冒危險,拚性命,去實行革命,決不坐在家裡嘆息詛咒,聊以出他胸頭的一
口悶氣。只有那些骨瘦如柴,手無縛雞之力的乏漢,癱瘓似地坐在書桌前面,
把他滿腔的鳥氣吐在格子紙上,免得日後成鼓脹病,有如上癮的窮朋友只能
每頓吞點亞支奶,這雖是不像樣,卻也是沒有法的。有人說得好,凡是匿名
揭帖,或登廣告,發傳單,說某人怎樣欺侮他的,大抵是吃了虧,沒有力量
反抗或報復,雖不甘心卻終於只好忍受的人,他的這種揭帖等便是表明他的
無能為的態度,表明他是將忍受了,只要讓他嚷這一回。要咬的狗是不則聲
的,叫著的卻是自己在害怕。在現代亂世青年只有兩條出路,強的衝上前去,
做個人類進化的&ldo;見證&rdo;(artyr),弱的退下來,嘆息詛咒,以終天年,
兼以傳種,‐‐此外,自然還有做官發財之一法,不過這一路的人已經很多,
不必再來引導,省得將來更要僧多粥薄。現在雖然聽說有很巧的方法,即是
以文學代革命,猶如從前隨營的朱墨文案也可以算作&ldo;軍功&rdo;得保舉,但我
覺得總未免太取巧一點兒,似乎不大好。英國的擺倫(byron),匈加利的斐
德飛(petofi),那確實不愧為革命詩人,很有砭頑起懦的力量,可是擺倫
終於卒於密所隆吉軍次,斐德飛死在綏該思伐耳的戰場上,他們畢究還是革
命英雄,他們的文學乃只是戰壕內的即興,和文士們的搖瘦拳頭是不很相同
的。‐‐
不知怎的話又說遠了,現在再來談萬川的事罷。他去革了一陣子的命,
現在不再幹這個玩意兒了,因為革命已經成了功,而同時他對於文學似乎又
變了冷淡了。我說這是不錯的,因為吃得起大土的人那裡要什麼亞支奶,然
而等到這煙燈煙槍都收了攤,而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