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四萬八千卷的書冊,只供閒人的翻閱罷了。
我對於文學如此不敬,曾稱之曰不革命,今又說它無用,真是太不應當
了。不過我的批評全是好意的,我想文學的要素是誠與達,然而誠有障害,
達不容易,那麼留下來的,試問還有些什麼?老實說,禪的文學做不出,咒
的文學不想做,普通的文學克復不下文字的糾纏的可做可不做,總結起來與
&ldo;無一可言&rdo;這句話豈不很有同意麼?
話雖如此,文章還是可以寫,想寫,關鍵只在這一點,即知道了世間無
一可言,自己更無做出真文學來之可能,隨後隨便找來一個題目,認真去寫
一篇文章,卻也未始不可,到那時候或者簡直說世間無一不可言,也很可以
罷,只怕此事亦大難,還須得試試來看,不是一步就走得到的。我在此刻還
覺得有許多事不想說,或是不好說,只可挑選一下再說,現在便姑且擇定了
草木蟲魚,為什麼呢?第一,這是我所喜歡,第二,他們也是生物,與我們
很有關係,但又到底是異類,由得我們說話。萬一講草木蟲魚還有不行的時
候,那麼這也不是沒有辦法,我們可以講講天氣罷。
十九年舊中秋。
□1930年
10月刊《駱駝草》21期,署名豈明
□收入《看雲集》
苦茶庵小文小引
語堂索稿,不給又不可,給又沒有東西。近幾年來自己檢察,究竟所知
何事,結果如理故紙,百之九十九均已送入字紙簍中,所餘真真無幾矣。將
此千百分中殘餘的一二寫成文章,雖然自信較為可靠,但乾枯的木材與古拙
的手法,送出去亦難入時眼也。吾輩作文還是落伍的手工藝,找到素材,一
刨一刨的白費時光,真是事倍功半,欲速不能,即使接到好些定單,亦不能
趕早交貨,竊思此事如能改為機器工業,便不難大量生產,豈不甚妙,而惜
乎其不能也。不得已,只好抄集舊作以應酬語堂,得小文九篇。不稱之曰小
品文者,因此與佛經不同,本無大品文故。鄙意以為吾輩所寫者便即是文,
與韓愈的論疏及蘇軾的題跋全是一類,不過韓作適長而惡,蘇作亦適短而美,
我們的則臨時看寫得如何耳。清朝士大夫大抵都討厭明末言志派的文學,只
看《四庫書目提要》罵人常說不脫明朝小品惡習,就可知道,這個影響很大,
至今耳食之徒還以小品文為玩物喪志,蓋他們仍服膺文以載道者也。今所抄
文均甚短,故曰小文,言文之短小者爾,此只關係篇幅,非別有此一種文也。
廿三年四月十八日。
□1934年
6月刊《人間世》5期,署名豈明
□收入《夜讀抄》
苦茶隨筆小引
十七年春間想到要寫《夜讀抄》,曾做了一篇小引,其文曰:
〔編者按:《夜讀抄小引》見前。〕
光陰荏苒,四年的時光差不多過去了,《夜讀抄》還只寫了一節,檢出
來看,殊不勝其感慨。小引的文章有些近於感傷,略有點不喜歡,但是改也
可以不必了,而寫《夜讀抄》之類的意思卻還是有,實在這幾年來時時想到,
只是總沒有動筆的興致,所以終於擱下。這回因友人們的策勵,決心再來續
寫,仍將舊引抄上,總題目改為《苦茶隨筆》,蓋言吃苦茶時所寫者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