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尋微點頭,「我的渡厄八針可以觸及魂魄,若廢去雙目,就可以不見『明光』。」
喻聽秋許久不曾言語,大雨搖落漫天光影,山林陰沉一片,她站在這片景中,不說話的時候彷彿與山、與雨融為一體。這便是道麼?謝尋微無聲地想。
她沉默良久,終於道:「漫長的歲月不是永生,而是孤獨,你三思而後行。」
「所以我才要陪著師尊啊……」謝尋微回頭看竹樓裡的師尊,那個傻子睡得四仰八叉。他道:「這路途太長,太遠,我怎能讓他一人踽踽獨行?」
沒有人比謝尋微更明白等待的苦痛,忍耐的苦痛,他這一生有太多時間花在等待。時間沒有盡頭,師尊的下墜也沒有盡頭。他無法接住師尊,但是他可以陪他一同墜落。
「待我老去,可否請表姐為我施針?」他問。
喻聽秋道:「如你所願。你快死的時候,我會來見你。」
她說完,乘劍飛入雨中。劍光曳尾如銀燕,頃刻間無影無蹤。
謝尋微的方法奏效了,他成功避開了明光的洗滌,帶著記憶往生。永生永世的目盲,換來永生永世的相守。第二世剛有意識,他便聽見師尊囂張的言語——「這個娃娃,我要了。」他不禁想,若他張口喚「師尊」,那傢伙大概會嚇一大跳。
第三世卻不一樣了,他獨自在黑暗裡度過十年的時光,師尊都沒有出現。他還以為師尊不要他了,十歲那年師尊現身謝宅,他懼怕師尊不知道他在那裡,不顧一切跌跌撞撞跑出去。他摩挲著踏入迴廊,朝著人聲走,摔跤好幾次,額頭磕出傷口,他不管,爬起來繼續。
數不清第幾次跌倒,最後一次,終於跌入熟悉的懷抱,他聽見師尊問他:「摔到哪了?疼不疼?」
疼。當然疼。
滿腹委屈湧上心間,他想問師尊為何來這麼遲?這十年裡去了哪裡?為什麼又要他等那麼久?
淚水湧出眼眶,這雙眼視不了物,只會哭泣。
還好,他還會哭泣。他知道,他一哭,師尊就心疼。
萬千言語都嚥下,他道:「帶我走。」
許久沒聽見師尊的聲音了,不知道他又睡在了哪裡。他總是隨地一躺,風寒入了骨,鬼怪的腿腳也會疼痛。謝尋微摸向床榻,捲起一疊小毯,站起身往外走。十步之外是門檻,他記得,抬起腳,進了木廊。他側耳聽,細密的風流像一隻只小蝴蝶,振翅遠去,又銜著信回返。風流在木廊的盡頭受了阻,勾勒出師尊的形容。
他一步步走過去,木屐噠噠作響,青色的衣袂翩翩躚躚。忍冬花的花瓣積落廊間,千百年的時光積澱在花香裡。他知道飛蕊縈繞他的衣袖,因為他聞見了花香。他知道燕子飛回,因為他聽見鳥鳴。他知道百里決明睡在前方廊廡底下,陽光該是傾斜著灑落師尊的面龐,他的輪廓被時光磨礪,無比溫柔。謝尋微記得抱塵山的一切,印在腦海里永不磨滅。
謝尋微向百里決明走去,彷彿走過歲月迢迢。
一雙手將他擁進懷抱,多麼溫暖,就像被太陽擁抱。
「怎麼出來了?」百里決明問。
他把臉埋進師尊的胸懷,闔上眼道:「因為要陪師尊。」
相守相伴,歲歲年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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