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酈道元注《水經》,山陰縣有苦竹裡,裡中生竹,竹多繁冗不可芟,
豈其幽翳殄瘁若斯民之餒也夫。山陰比日凋瘵,吾友舒明府瞻為是邑長,宜
憫其兇而施其灌溉焉。予畫此幅,冷冷清清,付渡江人寄與之,霜苞雪翠,
觸目興感為何如也。&rdo;此藹然仁人之言,但與不佞的意思卻是沒有幹係耳。
廿四年六月十三日,於北平。
□1935年
6月
23日刊《大公報》,署名知堂
□見《苦竹雜記》
苦竹雜記後記
這半年來又寫了三四十篇小文,承篠君的好意說可以出板,於是便結集
起來,題上原有的名字曰《苦竹雜記》。《雜記》上本有小引,不過那是先
寫的,就是寫於未有本文之先,所以還得要一篇後寫的,當作跋或序,對於
本文略略有所說明。
但是這說明又很不容易,因為沒有什麼可以說明,我所寫的總是那麼樣
的物事,一兩年內所出的《夜讀抄》和《苦茶隨筆》的序跋其實都可以移過
來應用,也不必另起爐灶的來寫。這又似乎不大好,有點取巧,也有點偷懶。
那麼還只得從新寫起來,恰好在留存的信稿裡有幾篇是談到寫文章的,可以
抄來當作材料。其一,本年六月廿六日答南京陽君書雲:
手示誦悉。不佞非不忙,乃仍喜弄文字,讀者則大怒或怨不佞不從俗吶喊口號,轉
喉觸諱,本所預期,但我總不知何以有非給人家去戴紅黑帽喝道不可之義務也。不佞文章
思想拙且淺,不足當大雅一笑,這是自明的事實,唯凡奉行文藝政策以文學作政治的手段,
無論新派舊派,都是一類,則於我為隔教,其所說無論是揚是抑,不佞皆不介意焉。不佞
不幸為少信的人,對於信教者只是敬而遠之,況吃教者耶。國家衰亡,自當負一分責任,
若雲現在吶喊幾聲準我免罪,自愧不曾學會畫符唸咒,不敢奉命也。紙先先生《震庚日記》
極願一讀,如擬刊行,或當勉識數行。草草不盡。
紅黑帽編竹作梅花眼為帽胎,長圓而頂尖,糊黑紙,頂掛雞毛,皂隸所
戴,在知縣轎前喝道曰烏荷。此帽今已不見,但如買雜貨鋪小燈籠改作,便
頃刻可就,或只嫌稍矮耳。其二是十月十七日晚與北平虞君書雲:
手書誦悉。近來作文別無進步,唯頗想為自己而寫,亦殊不易辦到,而能減少為人
(無論是為啟蒙或投時好起見)的習氣總是好事,不過所減亦才分毫之末耳。因此希望能
得一點作文之樂趣,此卻正合於不佞所謂識字讀書唯一用處在於消遣之說,可笑從前不知
實用,反以此自苦,及今當思收之桑榆也。
其三是十一月六日答上海有君書雲:
來書證文,無以應命。足下需要創作,而不佞只能寫雜文,又大半抄書,則是文抄
公也,二者相去豈不已遠哉。但是不佞之抄卻亦不易,夫天下之書多矣,不能一一抄之,
則自然只能選取其一二,又從而錄取其一二而已,此乃甚難事也。明謝在杭著筆記日《文
海披沙》,講學問不佞不敢比小草堂主人,若披沙揀金則工作未始不相似,亦正不敢不勉。
我自己知道有特別缺點,蓋先天的沒有宗教的情緒,又後天的受了科學的影響,所以如不
準稱唯物也總是神滅論者之徒,對於載道衛道奉教吃教的朋友都有點隔膜,雖然能體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