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廖氏說完了,衛拓才搖了搖頭,說:「這些話,你當著我的面說說就行了,莫要當著大娘的面說。她年紀小,正在記事,莫要讓這些糟心事汙了她的耳朵。」
對結髮妻子,他已經很無力了,本不想將女兒交給她帶,可他公務繁忙,家中又沒個長輩,妻子的心思又這樣重,身體還不好,若將女兒奪走,豈不是活活逼死她?正因為如此,他也只能這樣說,希望女兒別被廖氏影響。
這麼一長段話,廖氏獨獨抓住最後一句,淚水盈滿了雙眼:「你說我會汙了大娘的耳朵?旁人瞧不起我就算了,你也這般瞧不起我?我為什麼要活著,為什麼要佔了封姐姐的位置,為什麼……」
她的自怨自艾,衛拓已不用聽了,因為長隨來報,海陵縣主和代王府祭酒登門拜訪。
海陵縣主?裴熙?
裴熙來好理解,樂平公主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鹽稅入價」,被裴熙批了個體無完膚,以裴熙的精明和不肯罷休,勢必要來自己這兒走一趟的。
當然了,裴熙批評樂平公主,並非因為「鹽稅入價」異想天開。相反,此法頗為可取,卻得詳細斟酌,妥善處理。貿然動手,只會引起私鹽販子甚至大商賈的反感,更不適合在什麼都沒定的情況下嚷嚷出去,平白亂了人心。若非如此,裴熙也不至於抓住鹽引鹽鈔之事,抨擊樂平公主的主張,看上去好像樂平公主說的一切主張都不能用一般。只是……代王嫡女,海陵縣主?她來做什麼?
想到寥寥幾次接觸中,那個落落大方,進退有度的小娘子,饒是衛拓天縱之才,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換了正裝,走到正廳,衛拓還未來得及打招呼,裴熙就勾了勾唇,笑道:「裴尚書,艷福不淺啊!」
他的口吻甚是親暱熟悉,全然不像對打過架的「仇敵」,反倒像極為親近的朋友,自來熟得不像話。
善於交際的人,衛拓見得多了,但裴熙的自來熟可不是誰都能享受到的。歸根到底,得他承認的人才行。按這個標準算,天下有此待遇的人寥寥無機,成為其中之一,衛拓也不知該哭還是該笑。故他對秦琬行了半禮,禮貌道:「見過海陵縣主。」這才望著裴熙,淡淡道,「有勞裴祭酒關心。」
秦琬輕輕頜首,溫言道:「冒昧登門,失禮之至,我此番前來,一是陪尊夫人說說話,二是……」她看了看裴熙,微笑道,「對鹽稅入價的事情也很好奇,便纏著阿耶和旭之,硬要坐在這裡。」
陪廖氏說話?
穆家派人來了?
難怪廖氏沒聽自己的囑咐,將說媒的人迎了進來,原來是穆家……也對,憑穆家的聲勢,加上自己與穆淼的「恩怨」,廖氏早就擔心得不得了,哪怕自己說了無數次也沒用,再被穆家的人一鬨,一嚇唬……
穆家人連代王都瞧不起的做派,衛拓是親眼目睹過的,只是代王遠在京郊,又不參與這些事,為何會知道穆家想與自己結親?還是說,穆家認定他們人脈最廣,權勢最煊赫,在聖人那兒最有臉面,只要他們紆尊降貴,送未婚的娘子來給自己做妾,自己就一定會同意,早將訊息放了出去,讓別人不敢和他們搶?
沒錯,一定是這樣。
若非穆家咄咄逼人太過,以代王萬世不沾,一心求安逸富貴的樣子,怎會派了嫡女前來幫忙?倘若自己要納穆家的女郎為妾,海陵縣主便寬慰廖氏,盡到仁義;倘若自己不納穆家的女郎為妾,看在代王有一兩分襄助自己的意思上,他們也不敢太過。畢竟,代王可是宗正寺卿,管著爵位傳承呢!這大夏的世家勛貴,除了皇族,誰有穆家的爵位多?他們這般張揚,問題定然少不了,代王若有心挑刺,足以令他們急得嘴上冒泡。
海陵縣主……很聰明,知道她能不能寬慰廖氏不重要,只要她人來了這裡,姿態就做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