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我們離經叛道,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秦琬始終記得,她剛到長安的時候,那些華麗的服飾,精巧的刺繡,都是穿了十年葛布的她從未見過的。所以她成了縣主後,不肯虧待自己,每一件衣服都由頂好的料子製成,甚至有很多件是漿洗一兩次就不能穿了的,顏色呢,不消說,鮮艷明媚至極,與葛布截然相反。就因為這樣,不知多少人抨擊她,說她奢侈、浪費、鋪張。可她不明白,這些將她掛在嘴邊上的人,身上的衣料並不比她便宜多少,頂多就是顏色「樸素」些罷了。再說了,哪怕她真奢侈浪費,那也是她父母的錢,他們有錢養她,你們唧唧歪歪作甚?
第三百六十八章 吾行吾道
這不過是極小的一件事罷了,對秦琬的影響卻不可謂不大。她雖仍舊我行我素,卻明白世間……怕是很容不得真性情。
譬如這衣衫吧,誰人不愛錦衣華服?畏於人言,偏偏要將自己弄得低調簡樸,似乎這樣才能彰顯出風度,綴珠飾玉便是暴發戶一般。生生將原本稜角分明的人框在了格子裡,豈非落了下乘?
按照裴熙的說法便是,人活於世,自當飲最好的酒,騎最烈的馬,擁最美的女人,與最厲害的人鬥法,方不枉此生。
他那張不饒人的嘴,說完這一句便是,那些做官的啊,明明和我想的一樣,卻怕被御史參,做什麼都要偷偷摸摸地來,實在無趣得很。
當然了,他們這等想法,與旁人是截然不同的。別人大抵想得是,低調一點總沒有錯處,槍打出頭鳥,當所有人都知道你驕奢淫逸的時候。哪怕你真正享樂得沒有旁人一半多,你也是驕奢淫逸的代名詞了。
最典型的無疑是商紂王和周文王,前者一後二妃,統共就兩個兒子,後者四後二十四妃,共有九十九個兒子。若要論妃妾和兒子的數量,誰風流?誰荒淫?誰浪蕩?為何天下人皆抨擊商紂王?成王敗寇,史書抹黑,不外如是。加上代代相傳,婦孺皆知,哪怕不是,也都變得是了。
匡敏聽了秦琬這一番剖白,驚嘆之餘又有些不滿,驚嘆是為了秦琬的勇氣,不滿也是因為秦琬的勇氣——秦琬字字句句都在提過往之事,沒有哪句不戳聖人心窩的。
毫無疑問,這是在打感情牌,也是一場豪賭。
流放很苦,大家都知道。但沒人清楚,一個自小生長在流放之地的小女孩,她究竟過得多麼苦。
不僅是物質上的,還有精神上的,金鳳凰落到雞窩,你說會不會格格不入?
聖人凝視秦琬良久,方道:「你可知朕對你寄予厚望?」
「秦琬知道。」
「既是如此,你就該明白,對君主來說。軟弱是錯,將旁人視作支柱,無疑是錯上加錯。」
身為偌大帝國的主宰者,不該有半天軟弱,哪怕再苦,也只能在嚥下去,因為全天下的人都在看著。想要拿誰當心靈支柱,更是不該,因為你自己便是天下萬民的支柱,整個帝國的脊樑,你都歪了,旁人怎麼正得起來?
「秦琬明白,但——」秦琬抬起頭,正視聖人,斬釘截鐵,「我也是人!」不是擺在神龕上的神像,或者眾人心目中理想的帝王。
「旭之對我一片赤誠,我自當以誠心回報。」
「縱日後真因種種事情,生出芥蒂,我也不能為榮華富貴先抽身而去,若是如此,如何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倘若遇到任何抉擇,我都只想著自己,以自己的利益為重。以情感,以旁人,甚至以天下為輕,又如何肩負得起大夏的基業?」
「興平公主……」秦琬說到那位和親吐蕃的堂姐,頓了一頓,才道,「興平公主出發前,鬱鬱寡歡,眾多妃嬪、貴婦前去勸說。這本是在您面前露臉的大好機會,我卻沒去。」因為事情不落到自己身上,站著說話不腰疼,誰都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