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個可以託付終身的好人,安度餘生,這或許是大多數寡居女子的想法,但大義公主習慣了主動,總覺得將權柄牢牢攥在手裡才踏實,讓她後半輩子靠與自己沒有血緣的兒孫的孝心過,她可不願。
大義公主在西突厥的時候,實在做了很多事——為了對付那些大部族貴女生下來的王子,分化西突厥的勢力,大義公主很是抬舉了一些女奴之子,讓雙方打擂臺。這些女奴大部分是被都羅可汗寵過一段時間就厭棄了,沒撈到半點名分,轉手就能送給別人的。她們生下來的兒子,哪怕確定是都羅可汗的兒子,也名不正言不順,身為連個「王子」頭銜都沒有。為活下去,也為活得更好,自然要緊緊抱著大義公主的大腿。哪怕擁有自己的勢力後,便沒從前那麼恭敬了,到底也是一份淵源不是?
大義公主算了算都羅可汗兒子的數量,再反思了一下這次的變故,不由面色發苦,覺得如今鬧騰的幾個王子,怕都會被蘇銳給殺了,西突厥的汗位說不定會真落到哪個女奴之子的頭上。要是日後西突厥鬧起來,聯想起自己與對方的「關係」,皇帝遷怒自己可怎麼辦?真要再嫁給出身名門的丈夫,再遇上這等事,對方還要埋怨自己連累了他呢!「兒孫」的仕途一旦不順,就歸咎到自己頭上……實在沒意思透了。
她勞心勞力了大半輩子,實在不願晚年還要動這些心思,看晚輩臉色,費盡心思去經營什麼母子、夫妻之情,卻又不好跟陳留郡主明說,怕觸及陳留郡主的傷疤,思來想去,只道:「還是再看看吧!我如今……也沒心思想這些事……」
陳留郡主猜到表姐的心思,想到表姐接二連三地失去兒子,而且還是被殺,並非無可抗拒的病逝,也只能寬慰大義公主一切都會好起來。
秦琬又等了一天,確定大義公主差不多休整完畢,府邸也暫時打理好之後,再度攜了厚禮,上門拜訪。
大義公主已經差人打聽過了,知曉秦琬的夫婿正是蘇銳的嫡長子。雖說夫妻關係不好,但大義公主也不管人家的私事,她只是要秦琬已婚的身份,畢竟中原的規矩比較多,很多事情,未婚少女不適合聽,已婚女子便沒那麼多顧忌了。
正因為如此,秦琬「不經意」提到嗣子一事時,大義公主說得很謙虛:「回到故國,已是做夢都沒有想到的好事,豈能再勞煩諸位?爵位傳承,非同小可,大義對朝廷,並無多少功績,怎敢奢望?」
秦琬一聽,會意之餘,也有些欣喜。
她已經看明白了,大義公主是個聰明人,而且與她一樣,對男權制度頗為反感。
這也是男人的自尊在作祟了——既犧牲了人家和親,又覺得顏面無光,非要人家說我是自願的,我也沒做什麼,我對朝廷並無功績,心理才覺得好受些。彷彿這樣,便能站在人家的血淚上,昂首挺胸,施捨給對方一星半點的好處。
面對這種遭遇,無力反抗的女子只能逆來順受,幾十年前的大義公主,或許是這種人,但幾十年後,她不是了。
想到這裡,秦琬心中一動,話語中就帶了些試探,含笑道:「您這樣謙虛,我便該無地自容了。爵位的授予雖非小事,可看在您的面子上,一個侯爵之位,無可厚非。」
大義公主見秦琬順著自己的話往下說,顯是支援自己觀點的,心中熨帖,只覺如沐春風,舒暢不已,臉上也帶了些笑影出來:「天恩浩蕩,大義不勝感激。」
短短几句對話,這兩位已經交換了意見,並達成一致。
大義公主並不想再嫁,她就想養個嗣子,讓對方悉心侍奉自己,為自己養老送終。但朝廷呢,不要那麼快優撫這個嗣子,最好讓對方一直是白身,哪怕有官職在身,也是清閒之職,沒有實權。等她臨到老了,快要不行了,再上本給朝廷。朝廷看在她為國奉獻的份上,方封她的嗣子一個爵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