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在這一點上,沈淮歪打正著,堪堪號準了聖人的脈——聖人對長子愧疚得很,巴不得長子一掃憂愁,變得開朗,哪怕紈絝霸道也無所謂。偏偏代王被十年的流放嚇破了膽,成天縮在府裡看書下棋,除了上朝和去宗正寺,還有少的可憐,沒辦法推脫的宴會外,當真做到了哪都不去,謹慎得不像話,聖人看了,更加心酸。
他當然明白代王為什麼不出門,也知道代王就算出門也找不了誰交流——十年前與代王交好的人,要麼捲入梁王謀逆案中,要麼受了代王的誅連,要麼閉門自守,佯作不認識代王。前兩類未必還活在世上,後一種代王也不想沾。至於十年後還留在長安的這些勛貴,又是這等風口浪尖的時候,代王更不會去招惹。
聖人一向不喜歡自己的兒子與臣子走得太近,唯獨代王例外,他越見代王孤單,心中就越是酸楚,對沈淮通風報信,一心顧著代王的舉動非但不以為忤,還覺得沈淮很上道,不像那等白眼狼,得了富貴就翻臉不認人。
匡敏揣摩著聖人的心意,順著他的話往下說:「代王殿下視沈將軍若子侄,沈將軍得了閒暇,十有八九是往王府走的。」
不說這話還好,一說這話,聖人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長子前不久呈上來,稟告其第五子夭折的摺子,又想到秦恪的嫡長子死得不明不白,嫡幼子生下來沒兩個時辰就死了。這樣的孩子是沒福的象徵,連序齒也不能夠,巴巴被庶子佔去「第五子」名分的事情,情緒又低落起來。
他有心庇護長子,但他……還能活多久呢?
聖人做了這麼多年的皇帝,自然明白,只要他坐在這張椅子上,就有無數人削尖了腦袋想得他歡心,求得榮華富貴。易牙烹子遺臭萬年,歸根究底,還是他諂媚太過。古往今來,不知多少人為了討好皇帝,殺死親爹孃,犧牲親兒女,出賣姻親,背叛朋友……在絕對的皇權面前,禮義仁智信都站不住腳,只要是「皇帝」,無論做多麼不合理法規矩的事情,都會有人絞盡腦汁幫他找理由。
太祖痛恨生父,不立先祖七廟,不認祖歸宗,那又如何?多得是人為太祖找理由,對太祖報復陳家的行為,大家全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做沒看見。這等人倫大事都可以被罔顧,友悌又算得了什麼?聖人還沒天真到依靠「繼承者的良心」上去,思來想去,只有將他想保護的人和他選定的人用利益牢牢綁在一起,他才能夠安心。
自己的兒子,聖人明白得很,魯王在軍中無甚勢力,卻很得宗親勛貴和讀書人的心,這一方面簡直甩了魏王十萬八千里,誰讓魯王見誰都面帶微笑,態度和煦,魏王卻一板一眼,不苟言笑呢?
沒有誰天生下賤,不喜歡和顏悅色對自己的人,偏要熱臉貼冷屁股,但現在……聖人長嘆一聲,眉宇間鬱色難消。
這一次,又得委屈恪兒了。
戴密一案沸沸揚揚,魏王跪在聖人面前,伏地謝罪。聖人命魏王回府反省三月,順便提醒一句,你的嫡長子年紀不小了,也該娶親了。
此言一出,從諸王到宗親,從勛貴到世家,從文臣到武將,全都琢磨開了。
聖人這是什麼意思?認為魏王不慈?暗示魏王聯姻?還是警告魏王不要拿嫡長子的婚事當籌碼,老老實實娶個稱心合意的兒媳婦就好?還是別的什麼?
魏王千提防,萬小心,還是栽了這麼大一個跟頭,簡直將魯王恨到了骨子裡,卻只能隱忍蟄伏,琢磨著聖人的心思,品味著聖人的用意,順帶眼睜睜地魯王春風得意,排斥異己。
魯王的勢力再怎麼強橫,終究比不過當年的懷獻太子,魏王能在懷獻太子的敵意中活下來,自然不會被魯王給打倒。他重重申斥了教女無方的安國侯,卻沒有與之撇清關係,雖說也沒幫助的意思,卻已讓安國侯感激涕零。
兩位同父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