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子再怎麼卑躬屈膝,那也是「士」,要尊敬,不可折辱;奴才就不同了,你指他往東,他不會往西。前朝皇權旁落,皇帝曾一度重用宦官,雖亂了國政,也搶回了好些君權,由此可見一斑。
裴熙也不樂意有人成天琢磨自己,但他明白,這是步入權利巔峰,入主宮廷必須付出的代價,今天秦琬說得這件事,也給他提了個醒:「要不怎麼說,富貴鄉裡養大的孩子容易走入歪路呢!你可得留心,王府與宮中不同,有些習氣不要帶進來,哪怕是習慣,也要改掉。」
這話若是別人說,自然有些重,換做裴熙,完全是輕輕拿起,輕輕放下了。
秦琬是縣主的時候,便有很多商人想走她的門路,被她庇護,投其所好,什麼百鳥羽毛織成的衣服,八寶瓔珞點綴的香爐。秦琬也沒客氣,見對方行事還算妥帖,並不欺行霸市,魚肉百姓,就收了下來。她提供庇護,令對方經商容易;對方以奇珍相贈,互利互惠,如今卻是不能了。
身為帝國權力的主宰者,你得做出表率,哪怕喜愛奇珍異寶,也不能露出來。否則就有無數人想要討好你,耗費大量的人力物力去做那些東西。譬如菜譜吧,代王府一度有很多「世家珍藏菜譜」,就是前朝世家窮奢極欲之下,折騰出來的菜餚。比如說馬腸,馬多珍貴,大家心裡都有數,能殺馬做菜的,怎會是普通人家?再比如說鐵板燒鵝掌,活鵝洗淨,放在鐵做的籠子裡,鐵板下頭燒著火,鵝吃痛,就會在燒紅的鐵板上不住跑動,據說這樣特別鮮美;還有什麼人乳餵養出來的羔羊,什麼鴨只取舌,羊只取唇,魚只取眼睛做菜,其餘全扔了……
秦琬剛回長安的時候,對著這些菜譜詫異了好久,壓根沒想到世間一等一的富貴之地會是這般模樣,說是一餐能當過去一年用度也不為過。她也曾一度躍躍欲試,到底不貪口腹之慾,加上大業重要,方剋制住了自己,秦恪和沈曼則是戰戰兢兢,不敢太過奢侈,恐被聖人怪罪,才沒將那些敗家菜譜給擺上來。
此一時,彼一時……
秦琬也明白了這一點,便道:「我去和阿耶阿孃說一說,將那些太過奢靡的菜譜、衣衫、物件或刪了,或限量。」當王爺的時候,自然可以奢侈敗家,揮霍無度,越是浪蕩,越是安全,蜀王就是其中典型。一旦成了天下主宰,少不得做個榜樣出來。需知聖人節省,旁家縱然奢靡,也不敢做得太過。若是天子開了鋪張先例,民間必定鬥富成風,最後壓迫得還是最底層的百姓,對國家不是好事。
哪怕是現在,攀比之風也剎不住,說越演越烈都是輕的,尤其是江南,女兒家若是嫁妝薄了,被看不起,受磋磨都是輕的,被直接休掉都有可能。很多人家嫁個女兒就要傾家蕩產,乾脆剩生了女兒就直接溺死。聽說昔日趙王的母家,江南鹽商沈家,專門買女孩兒養,好做裙帶關係,一升米就能拉走一個五六歲的健康女孩,實在是……
秦琬可以每日反省,儘量讓自己不過度鋪張,但她不可能做父母的主,只能採用這種法子,儘量減少他們接觸到這些奇怪菜式,奇珍異寶的途徑。
裴熙見她說得乾脆利落,不由笑道:「那你日子還不如我逍遙。」
「的確不會有了。」秦琬應了一句,卻沒什麼傷心的。
高盈隨夫婿回京的時候,曾對秦琬擔憂無比,怕她勞心勞力,為朝政嘔心瀝血,卻被臣子攻訐,名聲不好不說,將來還政於新皇,也容易被猜忌,結果未必落得好。還不如像古往今來的諸多公主一樣,仗著公主的身份,養幾個知情識趣的面首,成日風花雪月,不摻合朝政,憑著皇室血脈尊貴的身份,過著奢侈逍遙的日子。甚至還拿了漢景帝的姐姐館陶公主舉例子,哪怕漢武帝覆滅了陳氏家族,館陶公主的生活不是照樣安逸麼?
面對閨中姐妹的勸阻,秦琬笑了笑,沒說話,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