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泰眉頭緊鎖,已然明白秦琬對代王的重要性。
幕僚臣屬的建議,主君聽得進去,奈何他們身為外人,總要留意一二分寸,有些話不能說,有些話,哪怕說了,主君即便聽了,也會將信將疑;兒子是最值得信任的人,許多事情完全不用保留,卻架不住長幼有序,輩分有別,兒子的提議,主君只會當做是兒戲,很難聽進去。
正因為如此,一個身兼兒子和幕僚身份的人,無疑是極可怕的——他們自身能被主君毫無保留地相信,他們的建議也能被主君採納十之八九,血緣的天然聯絡,自身的強橫本事,秦琬又是代王親自教養出來的,質疑她的品行等於質疑代王的教育,若再加上代王對愛女的愧疚……
這種人,的確得罪不得。
前朝的高祖徐然不就是這樣的麼,他的父親無甚本事,唯一的好處就是對兒子言聽計從。徐然出使諸多勢力時,龍章鳳姿,讓人眼前一亮,由子推父,眾人都覺得他的父親更加厲害。即便是光武帝劉秀,在徐然的父親死了時,也忍不住鬆了一口氣,對徐然加以厚賞,以為能拉攏到他。殊不知徐然的父親從頭到尾都是個橡皮圖章,他一死,徐然名正言順地掌權,更成了劉秀的心腹之患。
海陵縣主是個姑娘,代王也不是一方諸侯,卻也不意味著他們就能輕易得罪。若是代王對他們芥蒂甚深,願意自斷臂膀,新君只有歡喜的道理,焉能不同意?
沈泰想了許久,才問:「如果她出嫁了呢?」
「出嫁……」沈淮面部肌肉不自然地抽動兩下,稍稍一想這可能,他都麻木得很,「以海陵的本事,若真要動手,無論哪家都不夠她和裴熙折騰的。到時候,一邊連著孃家,一邊拽著婆家,只要往莊子上一住……」
聖人體貼得很,代王與秦琬的莊子恰恰挨著。鄰裡鄉親,互幫互助,莫夫人和陸夫人不就是如此麼?否則莫夫人怎會頂著那麼大的壓力也要收養安娘子?到那時,兩家的莊子並作一家,成日住在一起。父女天性,骨肉親情……誰能說個不字?
他不像妻子,以為海陵縣主總會嫁人,對代王的影響不如王妃沈曼。在他看來,秦琬若真嫁了人,反倒更加棘手。畢竟沒嫁人的時候,沈家與她的關係還算親近,等她嫁了人,生母的孃家和自己的夫家,遠近親疏還用想麼?
要不怎麼說是皇室呢,哪怕最安靜,最溫和,最無害的主兒,真要發起怒來,也不是他們輕易能招惹的。
誰敢輕視皇族,觸犯他們的禁忌,就得付出代價。
比如,申國公,高家。
陳留郡主小指尖挑了一點宮中新賜的胭脂,細細瞧著純正的紅色,漫不經心地問:「盈兒呢?」
「郡君靜心作畫,誰也打擾不了她。」玉屏知曉秦楨愛聽什麼,專挑高盈好的地方說,「郡君純孝,聽見是您要的,這畫不作個時辰,斷不會出門。」
秦楨微微一笑,柔聲道:「就怕她用心太過,傷了身子,你們也要看著些,隔段時間就讓她休息一會兒,莫要因著靈感來了便不管不顧。」反正她也不是真需要高盈畫的畫,只是要支開自己心地善良的女兒罷了。
玉屏聽了,連連稱是,不敢多言。
秦楨懶懶地抬了抬眸,見著烈日當空,十分隨意地問:「怎麼,她還跪著?」
玉屏心中一緊,斟酌著言辭,謹慎回答:「世子夫人犯了錯事,心中惶恐,怎敢隨意起來?」
「她求我也沒用,被人瞧見了,還以為本宮不心疼兒媳婦呢!」秦楨輕輕地,慢慢地,一字一句咬得很輕,字裡行間帶著散漫的意味,輕聲細語,眸中笑意淡淡,「祠堂的牆塌了一半,這是祖宗發怒,兆頭甚是兇猛。這等節骨眼上,高家的人若是再去參加永寧節,豈非告訴別人,申國公府沒半點忌諱?」
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