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對江南的控制力還沒關東那麼強,江南十餘強盛世家聯手造反,還不是被平定下去?昔日赫赫揚揚的家族,就這麼身死族滅,無疑給許多世家敲響了警鐘。如今朝廷提出了和平解決的方略,只是犧牲幾個人而已,大部分人都會想,反正犧牲得不是我,死幾個旁人換平安,算得了什麼?還有些心思活絡的,恨不得立刻扣帽子給楊延,讓他這個家主去死,至不濟也斷其一條臂膀。
前一種心思只能算平庸,後一種心思就能稱得上惡毒了,偏偏最積極得便是楊延的嫡親弟弟楊盛,只見這位頭髮花白,面貌儒雅的老者,說出來的話卻渾然不是那麼回事:「大哥的難處,做弟弟的也知道,您將咱們喊過來,怕是決定好了和朝廷作對吧?」
他看似謙恭有禮,體恤兄長,實際上心中的怒火已經翻騰到了極致——明明是嫡親的兄弟,就因他年輕時交遊廣闊,與大義公主的關係也親厚,瞧上去倒是比兄長靈活些,便有人建議由他來做家主。
明擺著的離間之計,卻實打實地離間了兄弟之情,令他在家族中的地位還不如楊綿一個堂弟。
這麼多年來或明或暗的打壓,他都忍了,可楊傢俬開鐵礦和石炭礦一事,他竟分毫不曉。想也知道,楊延自己是不肯認罪的,楊綿是楊延的鐵桿,能不認當然也是不會認的。再往下排,就數他在家族中的「分量最重」,誰最適合做替罪羊,還用說麼?
混帳哥哥打壓他多年也就罷了,如今竟要拋他出去消災,他若不同意,就帶著全家去死,他也只能讓他們去死一死了!
不得不說,楊盛雖將兄長想得過於惡毒了些,卻歪打正著——楊延確實打算犧牲這個弟弟,但他也不是不愧疚,早想好了保全之法,便是將楊盛新出生的一個曾孫先藏起來,過了兩三月,自己的孫媳生子,便可說是雙生子。左右是一家人,長相本就有些相似,當利公主那對實打實的雙生子,也沒生得一模一樣啊!
本來打得好好的算盤,用「大義」拖弟弟下水,誰料楊盛搶先賭住了他的話。
楊延本就覺得家族內部出了叛徒,心裡也有幾個人選,楊盛首當其衝。如今見對方反應這麼快,越看越覺得楊盛就像那個與朝廷暗通款曲,想要奪得他家主之位的人,故他暗暗吸了一口氣,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口氣堪稱溫和:「為兄並無此意,只是朝廷不僅要誅首惡,還言之鑿鑿,確定咱們手上有鐵礦。且不提此事是如何洩露的,單說鐵礦,咱們家確實有,卻是在平安鄉。」
「平安鄉!」
「怎會如此?」
「竟是在那兒?這可怎麼辦?」
在場的楊氏眾人一聽見這個訊息,豁然變了顏色——平安鄉處於一方山林之間,原本是一塊沼澤地,被視作無法開墾的地方,故沒被官府記檔。後不知發生了什麼事,許是好幾次的地動山搖,沼澤漸漸變成鬆軟而肥沃的土地。弘農楊氏發現後,便將這塊地給圈了下來,秘密開墾和種植。反正前朝世家勢力鼎盛,他們又是頂尖的門閥,誰敢來招惹?哪怕陷入沼澤,也是死些奴婢,於他們並無損害。
經過這麼多年的耕作和種植,平安鄉早就成了一方沃土,每年都可以給弘農楊氏帶來不菲的收入。這份收入大半是歸於公中的,弘農楊氏的各個房頭都受益匪淺,驟然聽說鐵礦在那裡,許多人只覺心口好像被刀子重重剜了一刀。
想也知道,朝廷若似乎見到了平安鄉,必定不只是簡簡單單地「收回鐵礦」。弘農楊氏的家底雖富裕,土地到底被前朝縮水了太多,一旦保不住平安鄉,可不是簡簡單單地少了一大份資產而已。
現在已經不是光憑一個姓氏就能輕易封官敗相,甚至對官職挑挑揀揀的年代了,弘農楊氏現在沒人做高官,各種收入都少許多,既要維持膏粱之姓的排場,還要為族中子弟奔走,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