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曼知女兒一貫懂事,見她今兒如臨大敵的模樣,不由笑了起來,笑容過後,情緒又有些低落。
唉,總歸是她不中用,好容易熬得苦盡甘來,偏偏壞了身子。若是能給裹兒添個弟弟,平安撫養長大,此生也沒有遺憾了。
郭貴妃、李惠妃和劉華妃都只是從一品的四妃,雖說資格老又有兒女傍身,對著一眾正一品的,只需要對她們行半禮的王妃公主便有點底氣不足的感覺。以她們的身份,加上如今的尷尬局勢,自不會像從前穆皇后在的時候一樣,人人上著趕著趨奉,殿中歡聲笑語不斷。
三妃也知曉這一點,便將宴設在了御花園,短暫的聚會和賜宴過後,貴女命婦們可尋與自己關係好的人,三三兩兩說著小話,也少了好麻煩,省了秦琬不少心。只需沈曼熬過之前的廢話場合,晚上的宮宴再亮個相,就不會有太多問題。
心口大石落下,秦琬終於將注意力分向旁人。
她對旁人的視線向來敏感,打自己一入場,就感覺到了無數人打量的目光,惡意的、好奇的、鄙夷的、憐憫的……林林總總,不一而足。
秦琬懶得計較那些對她心懷惡意的貴女命婦,卻對別人的善意十分關注,她抬起頭,借著與高盈打招呼的功夫,不著痕跡地看過去,就見一盛裝麗人目露悲憫,溫柔地看著自己,觀其裝束和年齡,竟是藍充儀。
面對藍充儀的憐憫,秦琬倒沒覺得受辱,只覺得奇怪。
按道理說,藍充儀因出身而不被上流社會接納,哪怕不憤世嫉俗,對這個圈子也多半有些看不慣。瞧見貴人落難,即便不開心,也不至於憐憫才是。好歹也是在後宮摸爬滾六七年,破格做到九嬪之一的人,連這點眼力和掩飾的功夫都沒有?
她不知曉「前世」之事,自然不懂藍充儀對莫鸞的痛恨,想到代王妃換了人做之後,代王平安回來了不說,嫡出的女兒也有了,越發覺得莫鸞可惡。雖說她不記得沈曼前世嫁給了什麼人,卻也清楚,憑這位王妃在流放之地十年苦熬,將夫婿女兒照顧得妥妥貼貼的剛強,日子怎麼也不可能過得差,更不至於蒼老衰敗至這個模樣。
因一己之私,直接改寫了兩個無辜又美好的女人得命運,害得陸夫人憂鬱而死,沈曼元氣大損,壽元未必長久……何其可恨,何其可恥!
藍充儀是個感情十分純粹激烈的人,哪怕被生活磨平了稜角,內心也有一團火焰在燃燒。明明是與自己無關的事情,可她眼裡就是揉不得沙子,一想到聖人厚賞莫鸞的嫡長子,越發不滿,免不得厭惡地看了不遠處與魏王妃交談的莫鸞一眼。
今天之前,秦琬未曾見過藍充儀,卻從藍充儀不提攜恩主巨平侯府的舉動中,大概明白這位寵妃的性子應當屬於比較烈,甚至比較單純的那種。若非如此,她不至於放著大好的後臺不要,生生將自己逼入了這種孤立無援的境地,以聖人的眼光和性情,也不至於真寵愛一個品行有瑕疵的女人。當然了,這些話不能對秦恪說,他因生母的遭遇對藍氏芥蒂很深,根本沒辦法消弭。
秦琬本就想看看藍充儀是什麼樣的人,好證明或更正自己的評價,偏生藍充儀又對她抱有善意和憐憫,這就讓秦琬更加好奇。她一直留心藍充儀的舉動,見著對方的眼神,下意識就想岔了。
憐憫自己和阿孃,厭惡莫鸞,不知是否順帶捎上了魏王妃……藍充儀是寵妃,比旁人早知曉什麼事情,實屬正常……
看樣子,魏王已求到聖人跟前,想為蘇銳的嫡長子蘇彧聘她為婦了。
不,僅僅是這樣,還不至於讓藍充儀如此。
那麼,魏王究竟做了什麼事,才得罪了這位聖人的寵妃?
秦琬左思右想,怎麼也想不到答案,畢竟她的思路從一開始就是錯誤的,哪怕瞎貓碰上了死耗子,也沒辦法再往深處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