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敏此番出行,奉得是聖命,公事辦完了再來辦私事。聖人知他在外頭有宅子,收養了孩子,讀書的讀書,經商的經商,也沒見哪個真正有出息,無不平淡安穩度日,只當匡敏孤苦非常,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見匡敏來了,聖人也沒問他行程,更沒派人暗中跟著他,只問:「查得怎麼樣了?」
「誠國公在京郊北邊的莊子,確是進得人多,出得人少。登上莊子旁的山巔遠眺,京郊大營若是出動了騎兵,雖稱不上一目瞭然,也頗為清晰。」匡敏的心緒已然平復,畢恭畢敬地將自己調查到的情況一一稟報。
聖人聽了,左右踱步:「誠國公性情疏闊,卻謹記分寸,結交得多為文人清客,不碰勛貴世家,少涉綠林草莽。」即便他們一直懷著狼子野心,卻也用了幾代人做好表面功夫,別說聖人手上還沒握有真憑實據,哪怕有,也容易被倒打一耙。
即便做了多年唯我獨尊的皇帝,聖人也一直很注意為人處世的分寸,他竭力做到公平公正,有功必賞,有錯必罰。哪怕為了政治考慮,不得已委屈一方,他也會儘量做出補償,就好比紀嵐之事,匡敏為何不怨聖人,只恨穆家,連帶著疏忽了懷獻太子?實在是那時梁王和穆家鬥得太過激烈,聖人不得不出手保住穆家,卻也沒忘記紀嵐。說是說貶謫,其實是平調,只不過在世人的眼裡,京官始終比地方官高貴些罷了。若不是紀嵐氣性小,經不起一而再再而三的無妄之災,再等個十年八年,未嘗沒有翻身回京的機會,如何會一病不起,抑鬱而亡?
燕王容襄為使百姓不受異族掠奪,拒絕與異族合作,從而失去了問鼎中原的機會。誠國公一脈也一直表現得十分安分守己,不捲入皇位爭奪,不覬覦實權要職,甚至連朝堂之事都避而不談。與誠國公相比,代王都能算插手政事了,畢竟他接納了好些勛貴人家的子弟做侍衛,雖然是幫魏王做人情。
這樣安分的人家,祖先又有那等光環在,無論是出於善待投誠者的考慮,還是顧忌影響,聖人都不好對誠國公府動手。
皇帝對功臣、妻族甚至一直追隨自己的酷吏動手,固然十拿九穩,畢竟沒有誰傻到一直與皇帝做抗爭,反正死得是別人又不是自己,但他們的心會寒,脊樑也會彎。心一寒了,就不會想到做些政績出來,為百姓謀些福祉,而是會拼命撈錢,頗有些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意思;脊樑彎了,今天能對皇帝卑躬屈膝,坐視對方指鹿為馬,明天就能對侵略者俯首稱臣,割地賠款。
聖人雖知千秋萬代不過是自欺欺人的謊言,皇室綿延數百載,終究會出不肖子孫敗光偌大江山,也不希望壞影響是由自己起頭。匡敏揣摩聖人的用意,又對魏王存了偏見,來的路上已將這幾年的事情反反覆覆琢磨了一遍,總覺得魏王極不妥當,打定主意給對方顏色看看,便道:「聖人,老奴有些愚笨的見識,不知當說不當說。」
「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是這般脾氣,倒不愧『慎行』二字。」聖人笑著搖了搖頭,無奈道,「說吧!」
慎行是聖人給匡敏起的字,匡敏自詡這些年也不負謹言慎行,唯獨……一想到魏王,他心裡就湧起一團無名火,直接拿最壞的眼光去看待對方,挖起坑來毫不手軟:「老奴左思右想,總覺得蘇世子與高大人這一行實在太順當了,蘇世子說孟懷有問題,孟懷這個舉世無雙的大清官便真有些說不清楚;蘇世子說富商王家有問題,他們家就真的私造兵器,竟沒走半點彎路。這麼大的案子,不過小半年的工夫,竟拿到了帳本和名錄,才會出事……蘇世子到底年輕,高大人又不好與世子擰著來,真要踩入了別人的陷阱也未可知啊!」
聖人對誠國公府早有些疑慮,這些年也留神盯著他們,雖知他們不像表現出來的那樣安分,到底沒查出有什麼大問題。他心裡也明白,諸王為了奪那張椅子,什麼都幹得出來,聯絡上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