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吟的性子本就寡淡,修道日久,頗有點遠離俗世的意蘊,提點過兒女幾次,見他們不聽,也就聽之任之了。
蘇銳皺了皺眉,本想說蘇吟兩句,譬如沒必要矯枉過正,既然離得這麼近,兒女還是該花點心思之類的話,對他十分了解的蘇吟便搶先一步說:「我的大侄兒苦戀阿凝近五載,這件事,我知道,靈壽知道,秦宵知道,魏王也知道。偏生除了我之外,沒人反對秦宵與阿凝的婚事,卻在她嫁進來後對她異常冷淡。阿凝誠惶誠恐,簡直把我當做西王母來伺候,我瞧她的心思,也不求什麼夫妻恩愛,只求有個一兒半女,終身有靠。偏生這孩子……唉,大概是壓力太大,懷幾次流幾次,才一年多,竟將身子傷了大半,怕是再難有孕了。」
饒是蘇銳喜怒不形於色,聽見這個訊息,仍舊險些沒掩飾自己的震驚,又漸漸化作一抹譏諷。哪怕是一般人家,碰到這種事情也要避嫌,哪有明知道表哥喜歡,表弟硬要去求娶的道理?由此可見,魏王壓根沒將他們當做正經親戚,半點情分都不存。不過是稱斤論兩,放在天平上,好吆喝買賣罷了。
若不是想明白這一點,蘇吟也不至於對丈夫、兒女這般失望。她也露出譏諷的神情,與蘇銳幾乎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阿凝一診出有礙生育,這對父子就立刻要納妾延續後嗣,納的便是八年前接進府,如今已是個老姑娘的紀幕僚的族女。據我所知,秦宵早就對這位紀娘子有些意思,魏王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我可不相信府中什麼紀鳴私生女的傳言,區區一個幕僚,他們父子還看不上眼,紀清露也不像個知道事的,哥哥大可從她的籍貫查起。」
第一百七十九章 我之砒霜
伴隨著夕陽的落下,蘇銳雖十分不捨,卻不得不與自己唯一的妹妹告別。
蘇吟怔怔地坐了一會兒,心腹使女綠柳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給她披上披肩,見她回過神來,便嗔怪道:「夜深露重的,您穿得這麼單薄也不喚我,當真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綠柳比蘇吟大上三歲,端莊穩重,細心謹慎,蘇銳信任她,特意將她派去照顧蘇吟。
她本就有些痴,一心一意戀慕著蘇銳,視之如若神明。即便知道去了蘇吟身邊,自己與蘇銳算是徹底沒了指望,她也將蘇銳的話當做聖旨來辦,滿腔慈愛和憐惜都傾注到了蘇吟身上。等到蘇吟嫁入魏王府,她就自梳做了姑姑,這麼多年來,蘇吟身邊的使女來來去去,留下來的也不少,真正能說上一句心裡話的,也只有她一人而已。
「身體?」蘇吟輕輕地笑了笑,眼神茫然,神色飄渺,唇邊的譏諷卻未曾褪去,「我這具身體,不是早就千瘡百孔,破敗不堪了麼?」
綠柳心中一酸,憐惜地看著蘇吟,輕聲道:「郎主與您聊了這麼久,今兒回去,魏王肯定會來您房裡……」
蘇吟眉頭蹙起,露出不加掩飾的厭惡之色。
莫要看蘇家如今聲勢赫赫,二十年前的蘇家,只是長安權貴的笑柄——世家、權貴的子弟想要走「武」之一道,多半是年輕的時候憑恩蔭或者關係,進南府或者入王府做個侍衛,混幾年資歷;再調到較為富裕的郡縣做個中級將領;待到三十多歲,也有十幾年從軍資歷了,便再高升一步,或派到經驗充足的老將手下做事,或配個出身寒門,沙場經驗卻十分充足的副手,或二者皆有。即便不是明目張膽的搶功,也算是分功了,誰讓人家後臺硬呢?
權貴的武將之路,未必一帆風順,卻必定四通八達。蘇銳身為侯爺,卻從中級將領做起,去邊疆拼殺,在這些養尊處優,信奉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的權貴看來,無疑是家業沒落到半點人脈都沒有,就剩個空殼子的意思。年輕人又氣盛,連面子功夫都不做了,真是不知好歹。平日聚會的時候不嚼幾句蘇家的舌根,簡直都對不起自己。
穆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