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平公主顯然早有準備,但見她神采飛揚,傲然道:「這有何難?設鹽商戶籍,允許父子相承,時代為業。唯有鹽商戶籍之人,方可購買官鹽。」至於壟斷……世家想壟斷鹽,真有些可能,換做鹽商戶籍,朝廷想卡你還不簡單?大夏每年的產鹽量足夠可觀,世家並著鹽商齊心協力,才能將官鹽係數拿下,若只有鹽商戶籍的人能購買,世家不可能將家底無償交給鹽商,光是這一手,就已斷了他們大半聯盟的可能。
再說了,販賣私鹽盈利雖高,卻是掉腦袋的差事。若有名正言順的經商途徑,對這鹽商戶籍,怕是有很多人趨之若鶩,世家想要一一掌控,也是不能的。
喬姓青年反覆思考著樂平公主的策略,眼中漸漸浮現一抹欽佩,剛要自報姓名與之結交,忽聞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不知在兄臺的設想中,官府收鹽並加以售賣,是否考慮到了安全和折損的問題。」樂平公主循聲望去,就見一青衫男子歐諾個桌位上緩緩站起,禮貌地向她行了半禮。
這人的容貌氣度自然也是好的,更令人吃驚的是,在他說話之後,所以舉子,包括喬姓青年都下意識地將目光停留在他的身上,每一個人都聽得認真,並用心思考,沒有一個人急吼吼地跳出來質疑。
事實上,此人的問題也確實把樂平公主難住了。
官府收鹽,怎麼收?從鹽場運到官府,囤哪裡?途中的折損怎麼算?鹽可不同於其他東西,颳風下雨十分要命,這其中不要消耗人力物力?又算不算到鹽稅裡?該死,歷史書上沒這兩節啊!他怎麼知道衛拓是如何做的?
幾千年的經驗終究不是虛的,本朝沒有,後世也存。正因為如此,短暫的停滯過後,樂平公主洋氣灑脫自如的笑容,朗聲道:「這好辦!官府設鈔立引,鈔中寫明鹽量和價格,引分兩券,一為存根,一為憑證。鹽商以貨幣換來鹽鈔和鹽引,憑此兩件信物,直接去鹽場提就是。」如此一來,運輸的折損便可以係數轉嫁給商人,朝廷不付分半。
舉子們聽了樂平公主的闡述,紛紛點頭,喬姓青年蹙眉不語,青衫男子靜靜陳思,還有一二年紀略長,看上去十分沉穩的人似乎也想到什麼,忽聽一個冰冷的聲音響起:「設鈔立引?滑天下之大稽!」
在場的諸多舉子,包括樂平公主和她身後的連慕,無一不是容貌出眾,氣度高華,堪稱青年俊傑的存在。但在這個人走進來的一瞬間,就彷彿失去了所有的光彩,如同混淆的魚目遇上稀世的明珠,顯得異常灰敗。而這個人的存在,卻讓春風得意樓成為華麗殿堂,又讓整個世界成為他的陪襯。
樂平公主眼睛亮了起來,剛要說什麼,未料此人冷笑一聲,毫不留情的說:「官掠之於商,商必掠之於民,如此一來,天下豈能太平?裴某不知樂平公主是從誰那兒聽到的訊息,卻想告誡公主一聲,鹽政乃國家大事,公主身份尊貴,還是莫要將未有定論的事情當做自己的東西,貿然拿出來譁眾取寵的好。」這句話就如狠狠的一巴掌,扇了樂平公主一個火辣辣的耳光。
聽見眼前這位語出驚人的青年竟是魏王的胞妹,聖人最小的女兒樂平公主,舉子們不由騷動起來,再看一看方才走進來的錦袍青年——姓裴,年約二十許,極盡張狂,對金枝玉葉都敢不留情面,不是傳說中的那位裴熙裴旭之,還會是誰?
裴熙這一番話實在說的刻薄無比,樂平公主氣得險些暈倒,卻不敢真對裴熙口出惡言。
歷史上的裴熙沒代王庇護,從始自終一介白身,無絲毫權勢,成日飲酒,尋歡作樂,自魏王堅持要將鍾婕妤的棺槨遷入帝陵開始隔三差五做詩賦針砭時弊,抨擊朝政,將魏王的面子裡子全颳了個乾淨,魏王氣惱之下,一力打壓洛陽裴氏,尚不敢在裴熙生時對他動手,唯有死後逼裴熙之子對其遺體鞭屍遷墳,可見心中之恨,亦可見裴熙之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