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窮,志往往就跟著短了,肖家眼紅戴家發達,就堵上了門,口口聲聲說要履行婚約。
這其中也不知發生了多少事情,又有多少利益交換和妥協,總之最後,戴明與肖氏的婚書是簽了,後者卻是被一頂小轎無聲無息抬進門的,從此便被關在深宅大院,不為人所知。肖家也不管這些,只要戴家給他們錢使就行了。
戴明年少才高,被迫娶了一個不喜歡的女人,對方全家又不停地吸他們家的血,他對肖氏自然喜歡不起來,與好友談天說地也有意隱去這件事,大家便以為是肖家胡亂攀扯,又或者賣女求榮,倒沒想到他真成了親。待到了京城,安國侯看中了他,願將嫡女許嫁。他雖知周氏樣貌平平,性格不好,年紀大了都嫁不出去,卻明白這是一條青雲路,登天梯,便說他沒有婚配。
娶了周氏之後,被岳父大力提攜的戴明青雲直上,卻在美色和子嗣上憋屈得很。忽聽聞他離家的時候肖氏已經懷孕,生下的兒子還很聰明的時候,他一面厭棄著肖氏不懂事,一面又有些欣喜,猶豫再三,還是讓父母幫自己養著,自己時不時寫封家書回去,待到周氏生養了兒子,對之嬌慣得很,他管束不得不說,兒子也顯得頗為愚笨時,他就更添心事。
世間之事,無論瞞得再怎麼好,終有暴露的一日。周氏聽聞自己上當受騙,勃然大怒,但她已與戴明做了七八年夫妻,育有一子不說,一顆芳心也全系在了這個英俊又很有本事的男人身上,便將一腔怒火挪到了肖氏那兒,假借「體諒夫婿」之名,讓戴明將肖氏接了過來。戴明呢,見周氏都能知道這件事,也怕將來被人揪著小辮子,還不如就近看著肖氏,順帶還能教養聰明的大兒子,夫妻倆就編了一套「典妾」的說辭,原配髮妻成了自甘下賤的外室,堂堂正正的嫡長子變成了見不得光的庶子。
肖氏落入掌中後,周氏對之百般揉搓,餓飯捱打都是尋常,種種酷刑實在不足為外人道。戴密與母親相依為命七八載,對母親感情極深,見肖氏被凌虐,有心尋父親撐腰,結果除了寒心還是寒心。除了拼命讀書外,他想不出什麼法子能打動一心只有功名利祿的父親,將母親接出來。
戴明對髮妻冷酷無情,對戴密這個聰明、沉穩、嚴謹,不苟言笑的兒子還是很喜歡的,見戴密文章一日好過一日,談吐見解都極為不俗,便將他推薦給上峰鄧疆,求得一個科舉名額。周氏見狀,嫉恨成狂,一個不小心,便將身體虛弱至極的肖氏給虐死了。
戴密之所以頭懸樑,錐刺股,無非是想讓母親過上好日子。如今母親都沒了,他還忍耐什麼?闖入內院將周氏生生勒死,轉身就去刑部自首,問他為何要殺周氏,他也只是說周氏苛待,並未提及這樁恩怨半分——一旦揭露真相,他的父親戴明即便不被問罪,仕途也是保不住的。戴明縱有千般不是,待他這個兒子卻還不錯,又有生養之恩在,他不想拖父親下水。
至於林綱為什麼知道這件事……戴密心中苦悶,又沒什麼朋友,林綱勉強算一個。當然了,這等內情,戴密不會對任何人吐露,平素也很謹慎,不曾飲酒。但人總有借酒澆愁,不小心說漏嘴的時候。
林綱家境雖然富裕,卻也對抗不了戴家權勢,更別說安國侯府,故他聽了裝作沒聽到,將此事深埋心底。江南叛亂的時候,他作為一家之主,對江南老宅的祖產、祠堂和家族陵園憂心不已,眼看著戰事平定,他與好友戴密告罪了一聲,惋惜沒能看到他金榜題名,卻還是帶著忠心的奴僕去了江南,花了大半年時間,好容易將被戰火糟蹋的祖宅修葺好,將流離失所的族人安頓妥當。回到京城,聽見得竟是摯友一時激憤做下錯事,為掩飾他那豬狗不如的父親的罪行,得替他那蛇蠍心腸的繼母償命,屍體扔到亂葬崗被野狗烏鴉啃食,連塊墓碑都沒有的訊息,悲從中來,才鬧出「半夜鬼哭」的事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