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意,像孤獨的人於夜間冷海邊徘徊良久,忽然看見遠處浪尖小舟上的燈光。
雖然遠,但是暖,還有一分淡淡期盼。
知道那是為自己而來。
她生於宮廷,長於陰謀,有母不能親,有父雖慈愛,頭上卻同時頂著帝皇和傀儡的高冠,是這塵世間最疲憊最艱難的父親。
她自幼便不得不也挺起小腰板,將那全天下最重跌下來便能壓死人的高冠也幫著頂了一部分,三歲時便出入御書房,六歲時便授皇太子寶印,她也曾夜深人靜前往御書房給父親送夜宵,推門而入看見的卻總是父皇微皺的眉。
人間太多煩難事,使我不得開心顏。
她從未有過這般平靜祥和如家常的場景,並在這樣的場景裡迎上一抹微笑。
以至於竟然有片刻恍惚,不知今夕何夕。那人的笑顏映在眸瞳裡,有種莫名的熟悉和親切感,似寂寂長夜裡不能滅的燈火。
然而片刻之後,她又微微皺起了眉。
忽然想起了飛羽,想起那個神秘而又總是下落不明的頭牌。心間起了難言的煩躁,她覺得自己好像忽然成了一個花痴。
見誰被誰吸引,見誰被誰誘惑。連性向都忽然開始曖昧不明,難道她是師傅口中所說的雙刀?
心裡煩躁莫名,卻沒有七情上臉。鐵慈自小修煉得八風不動,怒未必是怒,喜也不見得真喜,若有個什麼焦灼熬煎,那更是一分也不能叫人看出來。
她笑著下了樓,往容蔚身邊一坐,坐下來才發現他放那焦草的石頭,是樓下陳放金石雕刻中的絕頂精品,一塊雲峰石上刻了書聖名篇《悲風帖》,據傳是山長和賀梓多年的心頭寶。
鐵慈:“……”
閣下這一生,都是在作死邊緣反覆橫跳嗎?
但是她也沒對這作死行為做任何評判,作多不愁,再說她還做不出一邊吃著人家東西一邊道德批判這種沒品的事兒。
鍋裡透著的香氣十分濃烈有穿透力,隱約還有一點酒香。
容蔚這貨,夜宵都如此講究,不怕麻煩地在藏書樓點火起灶,鐵慈還發現那八成從廚房偷來的大鍋鍋蓋都用溼紙條仔細封好了,容蔚還在不斷往紙上澆水,不讓紙幹了。
草把塞在灶內,他不撥動,一直等那草把燃盡,然後燜,鐵慈飢腸轆轆地等著,隱晦地咽口水,等了一會,忍不住問:“好了嗎?”
“早呢。”容蔚給了她一個令人絕望的回答。
鐵慈只好再專心地等,她也不問容蔚為什麼在這裡。
她有點自作多情,怕問出什麼不好回答的回答。
有些事,她現在還不想觸碰。
就像這鍋邊的紙,不能揭開,時候不到,太早了。
容蔚在摸鍋蓋,鐵慈眼睛發亮,“好了嗎!”
容蔚開啟鍋蓋,熱氣冒出,裡頭油光錚亮一隻大鵝,鐵慈的口水便要堵住喉嚨,急不可耐地四處找筷子,卻見容蔚把那鵝翻了一個身,放了幾個饅頭貼在鍋邊,然後又把鍋蓋給蓋上了。
鐵慈:“……”
我太難了。
“這不是好了嗎……差不多就行了吧。”
不就是肉麼,剛才看顏色,分明已經熟了。
“不行。少一個步驟,都是對我這個大廚和這隻鵝的侮辱。”
鵝並不覺得侮辱,你再不給我吃就是對我胃的羞辱。
鐵慈委委屈屈地盯鍋蓋,大廚心硬如鐵,理都不理她,繼續溼紙封鍋,再燒一個草把。
偶爾抬頭看一下對面。
鐵慈坐在鍋對面,緊緊盯著鍋蓋,臉都快湊到鍋上,眼珠子亮而溼潤,發微微有些亂了,眉尖和髮絲繚繞地掃向鬢邊,顯得眉眼柔和溫潤。
這人生得雍容尊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