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大夫站在門邊,也沉聲道:“陛下,臣等並不想要您的命。最起碼臣和大司空不是。我們只是覺得,您這樣下去,對朝廷,對大奉都不利。臣等都不明白,您既然重視民生,愛撫百姓,為何不肯將慈悲普降於臣屬?而一定要以酷厲待之,難道臣子就不是您的百姓了嗎?難道您一定要讓所有臣子都惶惶不安,都朝不保夕,都無奈被逼反您嗎?”
兩人望定慕容翊,眼神裡有遺憾,有失望,更多的是不解。
明明是一代英主,心智慧力上上之選,行為卻極其割裂,偏要把自己往暴君的方向上推。
馬車裡慕容翊巋然不動,甚至好像又有點想嗑瓜子。
兩人對望一眼,都看見對方眼神中的失望,齊齊嘆息一聲,道:“陛下保重。”
大司空手臂用力,御史大夫放下門簾。
卻在此時唰地一聲,門簾在御史大夫手中炸開,穿出無數細碎小洞,洞中棉絮飛揚,迷了御史大夫的眼,也讓他想要撞牆的動作停了下來。
洞中穿出無數瓜子,像一道急雨呼嘯而過,瞬間打在了意圖自刎的大司空上半身,打得他渾身疼痛,雙臂麻痺,匕首當啷一聲掉在地上。
啪地一聲裂響,天窗上落下黑衣持弩身影,將兩人控制住。
屋外,慕容翊聲音這才淡淡傳來,“你們文臣,就愛玩什麼死諫的把戲,自己得了千古清名,卻將君王置於口誅筆伐境地,好惡毒的心思,朕偏不成全你們。”
大司空:“……”
半晌他嘆息道:“既如此,陛下您要千刀萬剮,也是您的雷霆君恩,臣,受著便是。”
慕容翊唇角一勾,道:“這兩位,押入十九層,逢赦不赦!”
慕容翊即位後,給很多機構改了名,比如繡衣使裁撤,新的偵緝密探組織叫瓜田下,比如原本繡衣使關押大臣重犯的地牢,給起了個名字叫十九層。
這奇葩的畫風,隨心所欲的起名方式,倒是對朝廷起了更好的威懾效果,人人瓜田李下,論罪便入地獄十九層。
在院內的臣子聽到十九層,都顫了顫,慶幸自己出來得快。
最先衝出來的廷尉,跪行一步,感激涕零地道:“多謝陛下隆恩……”
他跪在地上,習慣性地用眼角偷偷瞄皇帝神色,好揣摩他的心情態度,說些更合適的話。
卻瞄見慕容翊正盯著他,唇角一抹笑意,冷冽絕豔,美而……殘忍。
兩人目光撞上,廷尉心頭忽然一冷,只覺得一股瘮人寒意忽然從脊背密密麻麻爬了上來。
絕大的恐懼。
卻不知道為什麼要恐懼,陛下答應免死了啊……
這個念頭剛閃過,他就覺得腦後忽然一涼。
甚至都沒覺得痛,就看見天地忽然掉了個個兒,馬車在眼前翻騰了好幾圈,馬車裡的那個人,好奇地仰著頭看著他,依舊在笑著,依舊是那個豔美卻又帶著幾分天真殘忍的笑容。
然後眼前忽然掠過一抹紅綢飄帶般的豔。
天地“啪”地一聲,闔上了。
……
廷尉,大司徒等人,跪在雪地上,看見那飛起又砸在自己面前的頭顱,渾身也已經和這膝下的冰雪一般毫無熱氣。
“鏗”一聲,慕四面無表情地將血淋淋的刀在雪地上擦了擦,插回了刀鞘。
臣子們篩糠一般地抖起來,為首的大司徒瞪大眼睛,嘶聲喊:“陛下,您明明……您明明……”
“朕明明什麼?”慕容翊有趣地看著他,“朕明明什麼都沒說呀。”
大臣們齊刷刷看向慕四。
是慕四說的,慕四一向是你的代言人,你也沒反對啊。
但不管他們怎麼示意,慕容翊都是一臉無辜地看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