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無涯知道奚辛還在生氣自己把他抓下來坐船,不准他直接破空去找人,未免他與自己再鬧起來變成全武行,江無涯明智地不去招惹他,怡然望著遠方欣賞風景,邊心裡思考著一會兒揍徒弟的姿勢。
他的好徒弟,小時候再怎麼調皮搗蛋也沒捨得揍過,臨了臨了,長大了,翅膀硬了,可就太出息了。
江無涯負手在後,想到這一路上聽說的各種傳言遙聞,想起在茶館說書人唾沫橫飛說的那些傳奇事跡,額角就一突一突地跳,忍不住捻手指。
失算了,他走得太急了
——走之前,他明明就應該先把闕道子的雞毛撣子借出來!
希望小瀛洲還有集市,他多買點雞毛鵝毛,可以編個更結實的,揍起來手感更好。
「江無涯。」
江無涯已經心裡琢磨著怎麼棍棒之下出弟子了,面上卻淡然平和,聽見奚辛冷不丁一聲,不得不分點心神給這個同樣不省心的祖宗,瞥他一眼:「怎麼了。」
奚辛慢慢晃著腿,眯著眼望著遙遙雲霧後小瀛洲,像一隻嫵媚打盹的貓兒。
「突破的時候,我好像做了一個夢。」
奚辛慢悠悠說:「你猜我夢到什麼?」
「我夢見了阿然。」
「我夢見青州的時候,阿然跑來了鎮上。」
他狹長的鳳眼微微眯起:「她才不過金丹的修為,愣頭青一樣懵懵地跑進來,在巷子裡找不到路,傻乎乎地繞,一看見我,整個人都呆住了。」
「我叫她過來,她便乖乖過來,我要打她,她就麻溜蹲下去,抱頭蹲在牆角,小可憐一樣,可卻就是不跑,就那麼任我欺負。」
「她把你送給她的糕點巴巴跑來送我吃,我不吃,她就滿山去找雞,當然沒找見,就買了一隻雞,自己做成燒雞來送我。」
「我還夢見我們吃飯,夢見她抱著我的劍,夢見泛舟湖上,我們打起架來,她就坐在船頭,頂著一頭傻乎乎的斗笠,傻乎乎看了我們半響,然後扭過頭去把網子扔進水裡,沒事兒人一樣開始專心致志撈魚往鍋裡扔。」
奚辛仰起頭來,目光茫茫。
「上元節那晚,我們提著燈籠回家,燈籠壞了,我們坐在廊下,屋簷細雨連綿地下,下了許多天,她就陪著我,陪我慢慢地修那盞燈……」
他的聲音愈低,低得像囈語:「江無涯,你做過這樣的夢嗎?」
江無涯沒有回答。
他只是很輕微地怔了一下,轉而望著遠方,靜靜的,神色漸漸變得柔和而平靜。
「小辛。」他說:「既然是夢,便當與世事無關。」
奚辛慢慢收回視線,似笑非笑覷他一眼。
「江無涯。」
他忽然輕嗤一聲,嘲弄意味不明:「所有人都說我可怕,可笑他們都看不穿,你才是那個最可怕的怪物。」
看不穿愛有多少,看不穿疼愛有多少,更看不穿慾望有多少,所能看見的,永遠只有平和的風平浪靜,山海般的雍容與厚重。
什麼樣的人,才能永遠有這樣的理智和決斷。
這不是怪物,還有什麼是怪物?
江無涯神色平和,只瞥了瞥他:「罵幾句行了,再多的,你自己憋肚子裡去。」
奚辛冷笑:「這就惱羞成怒了?」
江無涯懶得與他廢話:「你再氣我,我便把你從這裡踹出去,你自己長雙翅膀撲騰去小瀛洲。」
奚辛冷笑一聲,從欄杆跳下來。
「好啊,我不說了。」
他說:「但我告訴你,江無涯,你願意做夢,就永遠做你的夢,你願意寬宏海量,就做你一輩子的正人君子。」
「但你最好別礙我的事。」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