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笑的是,最該死的她卻沒有死,父親把對母親的愧疚都給了她,竭盡全力保護她,尋遍天下良醫,用最好的靈藥用不可量計的龐大靈氣,時時刻刻吊著這幅殘缺凡胎的命。
當年宗底鎮山龍脈幾近枯竭,宗門惶惶風雨欲來,她以為自己終於要死了,可掌門把父親叫去,父親離開宗門,三年之後,風霜僕僕地回來,大病一場,吐血昏迷了數月不醒,卻竟又帶回了一條新的靈脈,又吊回她的命,以至如今,她還有命能再去拜訪懸世慈舵。
梓素回憶著這些瑣碎的往事,慢慢走進小花園,剛一走進,就感到一股剛冽的刀勢。
她唇角情不自禁露出一點笑意。
她沿著長廊慢慢往前走,走過拐角,看見花園中庭空敞處那個翻飛的身影。
青年正在練刀,自己與自己對練,並不將刀出鞘,只攥著刀柄揮舞,金光劃過之處,身姿遊龍般矯健。
梓素聽過很多人說起元景爍,那些街邊的百姓、百曉堂的諜客、還有其它宗派州府的弟子,他們總是用「張狂」「倨傲」『意氣風發』「昭昭蓬勃」這樣的詞形容他,可梓素覺得不對,或者至少不那麼對。
就比如這一件「練刀」事——元景爍從不在公開的廣場戰臺練刀、更鮮少因約戰與人比試,他從不去享受在萬眾之中那些震驚或讚嘆的目光與驚呼,他不太有這個年紀應該的年輕與朝氣,他的刀甚至平素不出鞘,一出鞘,必是殺人。
那麼多人提起他,卻其實鮮少有人瞭解他。
他們都不真正瞭解他,很多很多人、哪怕是她自己,也許都並不真的那麼瞭解他。
「師兄。」
梓素遠遠望著他,像望著一個遙不可及的夢,並不敢輕易出聲驚擾。
直到他一段刀法停了,她才微微揚起聲音,帶著藏不住的笑意:「我熬了梨湯,給師弟妹們都送完了,剩下一點,你也嘗一嘗吧。」
金光消落,青年回首看來。
他的眼神慣來是冷漠的,哪怕看見了她,那種冷意收了收,變得溫和許多,但也沒有什麼可以被稱為溫柔的東西。
「你的身子不好,出來做什麼。」
他皺起眉,拎著刀邁步過來,語氣並不太客氣:「他們不缺那一口湯,但如果你累得病更重了,我們特地去小瀛洲尋醫的意義何在?」
梓素的笑容有一瞬的蒼白。
她扶著廊柱的手緊了緊,低下頭,輕聲說:「對不起,我也就只能做這些了,我只是想為大家做點什麼……」
元景爍深吸一口氣。
他有一點不耐,他從來不喜歡任何的自怨自艾,他寧願看見一個兇狠而狠辣的主動者而不是一個已經接受自己命運的輕言放棄者,但他知道這種軟弱不是她的錯,他不能再用更重的話來壓垮一個無辜的病人。
「我說過很多次,你不該自輕,你的體質如此,就像鳥生來有翼、魚生來活在水裡,這不是你的錯,師尊從不覺得你是負累,我也從不,你是玄天宗所有弟子愛重的師姐,這無關你是不是凡人、是不是病弱,而只是因為你的德行,你對自己的任何輕賤,都是對師尊、對我們所有人的辱沒。」
元景爍說:「我知道你身體難受,難免多思多想,我無意責怪你,我只是想讓你好過些,等到了小瀛洲,請慈舵的熙舵主再為你診治一次,病情緩解,你會輕鬆很多。」
梓素安靜地聽著,卻在心裡有些苦笑著補充:所有人愛重的師姐不假,可除了德行,更因為她姓仲,是尊敬的刀主的女兒。
她能站在這裡聽他說話,聽見這麼一個桀驁又冷漠的男人暫時放下他的刀、抽出他那寶貴的時間用哪怕不那麼溫柔的語言寬慰她,也是因為她是仲光啟的女兒,是他敬愛的師尊的女兒。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