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色不動,重新又要閉眼:「不必了。」
「喝吧喝吧。」林然說:「我親手熬的,只說是給自己用的,不會有別人知道,能管一點用是一點。」
明鏡尊者不吃她這一套:「不必。」
林然被拒絕了,慢慢把端著碗的手收回來。
「……可是。」
林然吸了吸鼻子:「尊者,你好香啊。」
明鏡尊者:「……」
「真的,特別香…」林然吞嚥了一下喉嚨,看著明鏡尊者不知何時冷冷看過來的琥珀眼眸,不好意思說:「其實我想說好久了…我真的好想咬您一口。」
明鏡尊者:「……」
他渾身氣息都劇烈波動起來。
「別別別——尊者您別激動!」
林然很怕他氣得一巴掌把自己糊死,趕緊小碎步後退好幾步,謹慎說:「我就是開個玩笑,我是能忍住的,主要是您這樣,香得我…不是,我每天都睡不好,很遠都能聞到,洛河神書最近都變得躁動了,我、我有點壓不住了……」
菩塵子都不知道說什麼。
那是洛河神書嗎?那簡直是她的護身符,是她到今天還能活蹦亂跳的佛祖金剛罩!!
打不得傷不得,聽她吹了半年的笛子,現在已經饞得想來咬他一口
——她竟還敢如此理直氣壯地說出來!!
佛珠在從手腕顫顫垂落手肘,明鏡尊者豐潤淺淡的嘴唇迅速覆上一層血色,他指著門外,一字一句:「出去。」
林然覺得自己早晚會被打死。
但她縮縮脖子,卻沒有立刻跑出去,而是小聲說:「我馬上滾…那您先把藥喝了吧?」
她不僅沒有跑,反而直接走進來,跪坐在榻邊的腳踏,仰頭看著他。
她的神態柔軟又安靜,跪坐的姿勢那樣自然而然,仰頭望來的目光,像稚子一樣孺慕而乾淨。
菩塵子突然就沒那麼惱了。
長者看稚弱者、強大者看羸弱者,舐犢之情,呵護弱小,那不僅是本心萌發的憐愛、善意,那是法則賦予世間萬物得以綿延開泰的本能。
他沒有弟子,高坐佛堂,曾有萬千佛者俯首問經,卻不曾有哪個孩子,這樣跪坐在榻邊,明亮的眼眸柔軟乾淨,形如承歡膝下。
他是一個清淨的人,哪怕是師徒、父子這些世間看似最不可或缺的親緣,他也並不在意,只是一切皆為天意,北冥海祭天,偏偏是他出關,偏偏是她捅了妖主最後一刀、又身負洛河神書,讓他本該與妖主的那一劫應在了她身上,只得護她在身邊、護了這一路,原先乾乾淨淨的清淡,如今倒生出了凡心,平添親近與不忍。
這約莫便是他的一劫吧。
菩塵子嘆了口氣,伸出手,掌心白皙寬厚。
林然眼睛一亮,但有點怕自己領悟錯了,小眼神猶猶豫豫看他。
明鏡尊者又嘆口氣;「藥。」
林然眼睛瞬間彎成小月牙,開心把碗遞到他手裡。
越是修士,越講修心修性、不形喜怒於色,可她的高興從來都寫在臉上,要是一隻小鳥,保定已經抖擻著蓬鬆的絨毛在枝頭尖尖脆脆歡叫起來。
明鏡尊者接過碗,抬起來,碗中晃著淺褐色的藥汁,清苦的藥香蓋住了無處不在的蓮香,明鏡尊者微微仰頭,藥汁淌過嘴唇,入口後順著喉頭滾落。
林然仰頭看著他,能看見他豐潤的脖頸中喉結一上一下慢慢滾動,有著清冷泰和的寬柔。
不是每個人的祈求和撒嬌都能讓佛心軟。
他是真的,對她很寬容了。
飲完最後一口藥汁,明鏡尊者慢慢放下手。
林然伸出手:「給我吧,我一會兒順便帶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