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上古有忘川之水,死者喝了可以忘卻前世記憶走入往生,當然這條忘川河和上古忘川之水是沒有任何關係,喝了也不能忘卻記憶,只能喝到一口摻著土的水。
它只是一條普通的河流,唯一不普通的,大概是它流在妖域。
這是妖域境內最大的河流,貫穿全境,繁密的支流蔓延過妖域四方八境。
那個瘋女人只說了河流、卻沒有說什麼樣的河流能復活陛下,喜彌勒卻不敢隨便找一條河流。
他想,陛下如果要以魂魄融入妖域,那當然是要找妖域最大的河流,他只有這麼一次機會,他當然要用最大的江河為陛下復生,哪怕只是多增加一點點的機會。
看見忘川,喜彌勒昏沉的腦子陡然一清,渾身又像是充滿了力量,他撲過去,像一個圓滾滾的球迅速滾下山坡,他手腳並用爬起來,爬到河邊幾米外一塊濕泥處,迅速扒開泥土。
他的一條手臂被咬斷了,只剩下一隻手,他用那一隻手使勁地扒,混著血的濕泥從殘缺的指縫漏出去,他終於扒開一個小坑。
天還在飄雪,但雪越來越小了。
喜彌勒把髒兮兮的手伸到嘴裡,掏出來一個被血染紅的布包,他用僅剩的幾根指頭撥開布包,露出裡面一小塊靜靜躺著的紅斑骨節,和一把浸潤著鮮血的匕首。
看見那骨節,喜彌勒眼眶驟然紅了,嘴唇哆嗦。
他的陛下,他高高在上從來沒低過頭的陛下,他那麼倨傲強大的陛下,怎麼能只剩這麼一塊骨頭了?!
「喜彌勒!」
陰森的聲音越逼越近,喜彌勒不敢走神,他趕緊把那塊骨節拿起來,放進坑裡,然後用力把旁邊的泥土填回去。
太匆忙了,土坑被填得凹凸不平,喜彌勒手忙腳亂摸向那把匕首,剛要拿起來,背後一股巨力襲來,喜彌勒只覺五臟六腑被撕裂,整個人被妖力撞得瞬間往前撲摔了十好幾米。
喜彌勒一口血噴出來。
他僅剩的半顆妖丹咔嚓作響。
喜彌勒紅了眼。
不行,不行!
他猛地手腳並用爬回去,一把握住那匕首,懸在那土坑上面。
匕首上紅潤剔透的血液在他握住手柄的那一刻開始重新流動,鮮紅的血珠一滴一滴順著刀尖滴落,墜進泥土裡
喜彌勒死死盯著匕首,又去盯土坑,來回不停地扭頭。
「快啊…」
「快啊…快啊…」
他神經質地念叨著,他沒有功夫抬頭,但雪花落在他臉上,間隔的時間越來越長,雪花越來越小,
雪花小了,隨之一同從天空沉落的元氣越來越稀薄,逸散在風中,漸漸消弭湮沒。
於是血珠墜得越來越慢,剔透的血紅變得越來越渾濁,漸漸粘稠地黏在刀尖,得更長時間才能滴下來。
「快啊…」
「快啊快啊——」
「你快啊!!」
喜彌勒開始搖晃手臂,搖得越來越用力,他的手臂帶動整個身體晃動,他開始嘶吼,喊著快啊,喊完又哭喊『陛下』,又喊快啊,迴圈往復。
慢慢的,雪花感覺不到了。
天地這一場復甦逸散的元氣徹底消失了。
喜彌勒泛紅的眼珠子死死凝視著刀尖,最後一滴幾乎凝固成晶體的血珠倏然落下,滴在土坑裡。
匕首在那一瞬間化為飛灰。
喜彌勒終於癱軟在地上,夾雜著內臟碎片的血從他嘴裡湧出來,他趴在地上,仍死死盯著土坑,想起什麼,趕緊去望那邊的忘川。
這一看,他的心瞬間涼了。
忘川河靜靜地流淌,沒有變紅。
它沒有變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