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曼娥用力深呼吸,呼吸呼吸……呼吸了好半天,終於還是忍不住:
「…瘦得麻桿似的醜逼,黑得像塊碳!還是少白頭!眼珠子還是紅的!!」
侯曼娥死死瞪著帝臺,雙目赤紅咬牙切齒:「我就是不能理解!她是怎麼就看上了這麼個傢伙?是瞎了嗎?回來要什麼男人沒有?要幾個男人沒有?啊?非跟這個醜逼鬼混——」
岑知遙遙望著帝臺上那慵懶倚靠軟榻、漫不經心摸著膝頭美人長發的新帝,不知道侯曼娥是怎麼昧著良心說話的。
岑知也曾以為這位新帝是郭司空扶上位的傀儡,但是當親眼看見他,她就再沒有這個念頭了。
琴絲在她掌心纏繞,她素手捻動,越捻越快。
她閉上眼,空氣中彷彿有看不見的音弦細微地呼應。
命弦的世界中,人和物盡數抽離為斑駁的色彩和線條。
岑知看見恍若有形的音波無聲無息浮過廣場、浮向九重基臺、向帝王華蓋飄去——
——下一瞬她眼前變成鋪天蓋地的血色。
岑知猛地睜開眼,捂住嘴,正接住一口噴出的血。
侯曼娥充滿怨念的咬牙切齒聲戛然而止。
「你怎麼了?」
岑知捂住嘴,低低地咳嗽,鮮血順著指縫流出來,她的眼神殘餘著震撼。
「…怎麼會有這樣的命弦?」
岑知喃喃說:「這樣兇的命,這麼可怕的力量…他要做什麼?他想做什麼?!」
「你在說什麼?」侯曼娥皺眉:「你發現了什麼?」
侯曼娥再次望向帝臺,這一次腦子終於能冷靜下來,她努力不往林然瞅,就盯著新帝仔細打量。
她承認她有洩憤的成分,新帝賣相當然沒有她說得那麼差,反而恰恰相反,以侯曼娥在滄瀾界見遍俊男美女的挑剔眼光來看,即使瘦到脫相,都能看出異常優秀的底子,從眉骨到下巴的骨頭輪廓形態挑不出一點毛病,膚色蒼白,眼窩深深,深紅的瞳孔,眼睛拉長的弧度,有一種森冷近乎雍容的華美……
……咦?
侯曼娥越看越覺得哪裡古怪:「我怎麼看他…有點眼熟?」
——
林然正在恍神,就被捏著下巴轉了過去。
妖主用一種前所未有的奇異的眼神記看著她。
「林然。」
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指腹柔和地摩挲。
林然被迫抬起下巴,隔著幕籬的紗,靜靜與他對視。
妖主輕柔問她:「你敢殺人嗎?」
林然望著他,冷靜說:「我敢。」
「你敢殺很多人嗎?」
林然沉默了一下,輕輕說:「我敢。」
「你敢被千夫所指,被視為魔頭,被三山九門正道除名,被整個九州追殺?」
妖主噙著意味不明的笑意,低垂的妖眸像一個蠱惑又冰冷的漩渦:「你敢被所有人恨嗎?」
她敢嗎?
林然想,她還有什麼不敢的呢?
「我敢。」
她說:「我,什麼都敢。」
妖主沒有說話。
他靜靜凝視著她,隔著帷帳、隔著她秀麗的面龐、她的皮肉和骨骼,凝視著裡面那個柔和又瘋狂的靈魂。
他忽然笑了。
「真有意思。」
他撫摸她臉頰,冰冷的手指籠住她半個脖頸,按在她後頸那個淺淡的妖紋上。
他靠近她,額頭抵著她的,吐息也是涼的。
「真有意思。」
他低柔地笑:「你們萬仞劍閣,盡出瘋子。」
林然蹙眉,有些冷淡地避開他的呼吸,然後就忽然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