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霧湖啊!又不是泡溫泉,堂堂一群首徒,跟他媽急著投胎往水裡跳,震得他眼珠子都要瞪掉了。
最後便是劍閣這位晏首徒和玄天宗那刀瘋子一起先把人帶上來,都游到湖邊了,抱著人昏迷的姑娘,硬是誰也不肯鬆手,要不是北辰法宗那個女首徒把人搶過來,魏城主都懷疑他倆是不是能當場打起來?!
魏城主只要想想當日,這幾個首徒站在腿高的湖裡,衣衫濕透,衣服緊緊裹著勁瘦的身體,結實裸露的皮肉被融蝕出傷口,滴答滴答落著水和血,一個懷裡抱著人家姑娘,另幾個像發情的公狼一樣死死盯著對方,就覺得離譜
——就離譜!就離譜啊!!
魏城主這輩子沒看過這麼離譜的事,話本都不敢這麼寫!
他早聽人議論過,說這年輕姑娘跟那血祭北冥的妖主有私情,是妖主的愛姬,一刀捅死了妖主,還能活蹦亂跳往小瀛洲去,他之前全當笑話聽——妖主那是什麼樣的人物?屍山血海殺出來的不世雄主,跺一跺腳九州都得跟著顫三顫,那樣的人物,怎麼可能命喪一個女人手裡,結果現在親眼所見,呵,那可真不一定。
這美人,能讓這些個心比天高的天之驕子上趕著往霧水裡跳,妖主說到底也是個男人,嬌妝長袖甩一甩,笑靨如花偎在懷裡,素手往脖頸那麼一掛,勒死個霸王又有什麼不可能?!
誰也不知道魏城主心裡的小劇場有多麼豐富多彩,當事兩人更是毫不在意。
元景爍眼神帶著一種漫不經心的打量,他就那麼散漫地倚在亭邊,哪怕他們都走了過來,他也沒有半點走開避嫌的意思,連望來的目光,都是坦然玩味的審視。
晏凌神色不動,只是心裡慢慢升起不悅。
一個人何以狂妄如斯,不知不計半點遠近分寸!
他微微側眼,目光平靜略過元景爍,投在林然身上。
「林師妹。」
他頓了頓,心中那種說不出的不悅愈發化作一點壓抑澎嶸的冷火。
「阿然。」
他突然說:「你過來,我們該走了。」
「……」
元景爍帶笑的神色有一瞬的凝滯。
淺金瞳裡的輕佻像薄紙倏然撕裂,露出某種難辨的晦漠冰冷。
聽見這個稱呼,林然也愣了一下。
很少有人這麼叫過她。
師父和阿辛習慣這麼叫她,其他也就很偶爾的時候侯曼娥叫一聲。
晏凌一直叫她『林師妹』,突然這麼叫,她都恍惚了一下。
但只是一下下,她就反應過來。
大師兄怎麼突然這麼叫她,難道有什麼暗示?
林然也無心再和元景爍小學雞打架,瞪他一眼,提著裙角往亭下跑,身後兩個苦著臉裝壁花的劍閣小弟子終於能鬆口氣,小心地瞧一眼元景爍,跟著噠噠跑出去。
元景爍抱刀倚著柱子,看著林然繞過自己,顛顛跑出去,柔順的髮絲在身後輕輕飄動,浮動著雪緞一樣的光澤。
現在她可以大大方方露出白髮,不必再像和他一起做散修的時候東躲西藏、連頭髮都要仔細地染黑。
「元師兄?」
不遠處的黃淮帶著疑惑的聲音,像是奇怪他怎麼跑到這裡來。
元景爍眯了眯眼,仰頭望著燦爛的陽光,把刀鞘掛回腰間,邁步朝著亭下走。
少女輕快地跑過來。
她披著厚實的白狐裘,襯出一種素柔的纖細,眼睛明亮,眉心印著一點淺淺的蓮花,小小地跑過來,看著他們,唇角不自覺就翹起一點微笑。
晏凌看著她毫不猶豫向自己跑來,胸間那口鬱氣突然煙消雲散。
他微微繃起的眼角弧度散開,神情重新變得柔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