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騎上馬,疾風馬疾馳,穿過主街,穿過長橋和拂柳的河堤,穿進蜿蜒的小巷,在小巷盡頭,靜靜佇著紅瓦青磚的小院。
他翻身下馬,酒的後勁上湧醉得更厲害,頭因為一路疾風吹得發疼,下馬時腳步甚至踉蹌一下,他走向小院,恰巧門被推開,素衫少女站在門口,驚訝地望著他。
元景爍望著她,望見她清亮柔軟的眼眸,靜靜站在那裡,像一支亭亭秀美的青竹,被晚霞披上一層溫柔的光暈。
她在等他回家。
「可算回來了。」
那些驚訝很快化為笑意:「我還以為出什麼事了,正要去找找你。」
「回來就好。」她側身要讓開路:「先進來,去哪兒了?吃飯了…喝酒了?」
林然露出訝色,剛要說什麼,元景爍悶不吭聲過來,一下倒在她身上,腦袋搭在她頸窩。
林然被壓得猝不及防,險些就地給壓趴下。
媽呀,這醉的。
林然覺得自己像被個大型哈士奇迎面撲上,吼沉吼沉的,給她壓得胸口一噎,一個嗝蠢蠢要往上湧。
「怎麼喝這麼多。」
林然無奈拍了拍他肩膀,吐槽:「在外面撒歡,回來還要人伺候,大爺,您可真是我親大爺!」
元景爍不吭聲。
他比她還高,身上都是硬邦邦的腱子肉,還是玩刀的,林然有點扛不住,往後回頭要喊:「小月啊,來幫——嗝。」
環著腰的手臂突然收緊,林然愣是被噎出一個嗝,聽見這醉鬼甕聲甕氣:「不要她。」
林然:「…你到底是醉還是沒醉?」
他又不吭聲,鬆懈的束帶散出幾縷碎發,是男孩子的發質,慢吞吞擦過她臉頰,有點刺扎,可到底也是柔軟的。
「行吧大爺。」林然無奈扶著他往裡走:「我扶你進去,你不要吐啊,你要是吐我身上,我一定當場把你按地上揍你信不信。」
元景爍聽著她絮絮叨叨,像是遊子終於回到了家,又像是遠航的船隻終於回到了港灣,心一點點慰貼安穩下來。
「我要送你一樣東西。」
林然突然聽見他低低的夢囈般的聲音,偏頭看他:「什麼東西?」
元景爍慢慢抬起頭,林然看見一雙像是浮在柔軟春波中、前所未有專注又明亮的眼睛。
他定定望著她。
林然被他的態度感染,老懷甚慰,傲天大爺終於知道給她送點陽間的禮物了,神色不由鄭重起來,期待搓手手:「是什麼?」
元景爍忽然咧嘴一笑,然後直挺挺倒在她懷裡,閉眼睡熟了。
林然:「…」蒜泥狠。
……
「她不在這裡。」
「她就在這裡!」
「她不在這裡,奚辛,你該回去了。」
「我不回去!我要找到她!」
靡艷暴虐的絳紅劍光被白光悍然斬下,從半空挾著破碎的劍勢狠狠墜落,雪山被砸得轟然塌陷。
皚皚飛雪紛疊飄落,飄進巨大的深坑中,有雪花輕飄飄落在少年臉上,轉瞬消融在那張艶麗到近乎華美的面容中。
他左頰有一道狹長的口子,幾乎將他半邊臉頰割裂,但是那口子流出的不是血,是牛乳般乳白色的粘稠液體,外翻的皮肉像是羊羔最嫩的皮,柔軟,細膩,甚至能有溫度,永遠不會真實。
江無涯從不遠處的雪地站起身,緩緩邁進坑,走到他身邊。
「這具肉身快毀了,你得回劍閣重新封印,不能讓你的魂魄外露。」
奚辛聽見低沉的聲音,他慢慢抬起頭,望著緩步向自己走來的男人。
冷峻的骨廓,深刻的眉骨,薄薄的唇,一雙沉淵般靜肅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