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語氣已經儘量輕快,卻不知自己的強笑看起來更像是哭喪。
晏凌往四周看,看見無數張蒼白的臉,大多人身形搖搖欲墜,儼然靈力耗盡,忽然有弟子身影一晃,猛地軟倒在地,旁邊人咬牙頂上,背脊卻被壓得越來越彎、手中的法寶光芒越來越黯淡——
他們已經快到極限了。
而這裡萬裡無垠,一片荒蕪,哪裡有能避開獸潮的地方?若能避,他們早就去避了。
那不過是個虛幻的願景,撐著所有人最後一口氣力。
晏凌望向天空,那裡黑色的鳳凰戾鳴盤旋,時不時有一道白光與一道紅霞在漫天黑霧中閃爍,脆弱得像海面狂風驟雨中的一葉小舟,隨時可能被無情顛覆。
什麼是窮途陌路?這就是窮途末路。
晏凌望著天空,突然道:「殺元嬰,斬鳳凰、裂結界…她只是一個人,一個還不到金丹的小姑娘,她救不了所有人,也不該把所有重負都壓在她身上。」
黃淮已經累得瀕臨虛脫,神智都有些恍惚,沒聽清他在說什麼,晃了晃腦袋回頭問:「你說什……晏師弟?你去哪兒?!」
「我還可以幫她做最後一件事。」
晏凌背對著他漸走漸遠,背影挺拔削瘦,聲音輕而平靜:「黃師兄,剛才很抱歉,請替我照顧我劍閣弟子,把他們帶出去。」
黃淮呆了幾秒才明白了什麼,渾身大震,悸痛和悲傷瞬間湧滿喉頭,他大喊:「晏師弟!晏凌你回來!一定還有辦法…他奶奶的你回來——」
猙獰獸魂奔湧而來,晏凌拔出龍淵,面無表情斜劈而過。
他腦子時昏時醒,心魔吸收了殘魂愈發壯大,咆哮著在他身體中肆虐,他控制不住它,他太危險了,他不能留在人群裡。
他知道他中了那個男人的計,但是比起回頭向那個男人俯首,用尊嚴換取苟活,他寧願以劍閣晏凌的身份,堂堂正正死去。
他斬了獸魂,險險救下了三四個走散了的弟子。
他劍鋒指了指黃淮的方向,啞聲:「往那邊走。」
滿臉狼狽的法宗小弟子天真問他:「晏師兄呢?」
晏凌不語,正要繞過他們走,忽然隱約聽見荒石下一個粗啞絕望的聲音:「救救我…我不想死…救救我…」
幾人都是一愣,那個法宗小弟子趕緊過去扒開石塊,露出一個奄奄一息的血人。
法宗小弟子抹開他臉上的血,正要關心,就呆住:「是大師…方俞成。」
方俞成做出這種事,害了這麼多人,不配做他們北辰法宗的大師兄,小弟子不想再叫他「大師兄」。
方俞成全身的面板都被黑氣纏繞,渾身是血,氣若遊絲,顯然沒多久活頭了。
他迷迷濛蒙睜開一隻眼,看見他們,眼神大亮,剛想求救,但是當看清幾人厭惡仇恨的表情,猛然意識到什麼,眼中的光就黯了,開裂的嘴唇囁嚅兩下,竟什麼也說不出。
晏凌瞥他一眼就收回目光,如同瞥過一隻螞蟻,心緒平淡,連恨意都寥寥。
世上總有那麼些人,他也許本心不那麼壞,但是貪婪,自私,嫉妒,愚蠢…在某些時候一個自作聰明,就把自己和所有人都拖進地獄裡。
晏凌繞過他,逕自離開,其他幾人對視一眼,也當沒聽見,掉頭往人群的方向走。
方俞成看著他們的背影,即使已經料到會這樣,還是忍不住失望,他無望直勾勾瞪著天空,在死亡籠罩來的陰影裡,那絕望中又漸漸發酵出了怨與恨。
法宗小弟子走了幾步,突然又轉回去,一聲不吭把方俞成背起來。
方俞成眼中的絕望和怨氣凝固,不敢置信看著他。
旁邊幾人又驚又怒,怒罵:「你瘋了!他都幹了什麼好事你還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