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康熙的安排下,意外的跟阿禛相遇,他只匆匆地向我講述了在曲阜是如何收到皇上的密旨讓他把十三阿哥帶到五臺山,然後又給他們夫婦安排好在當地的住處,對外只是宣稱十三福晉到宗人府照料胤祥,卻絕口不提我們失去的那個孩子。
我明白這已經是康熙所能做到的極限了,當他的愛與尊嚴衝突在一起,他所做的選擇已經是再仁慈不過了。在簾子後面等待兆佳氏的是盼望已久的丈夫,而一個惡作劇式的玩笑,也把我又帶回了阿禛身邊。我猜,其實這也是一個小小的警告,對於那些敢於挑戰他的權威的人,也許他並不討厭,但也是存在容忍的極限的。
只是我的孩子,只有他,走進一片深不見底的黑暗中,就再也回不來了。
“玉兒,我們還會有的。”頭頂上他的聲音有些嘶啞。
我拉著他的手,墊在自己跳得有些急促的心上,儘量放慢了聲音說:“阿禛,我想去個地方…”
“雁丘,我陪你。”
當我撫摸著高大的黃石碑,輕聲念著那一句: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眼前彷彿看見那絕望的雄雁,向著青色的地平線,振翅而下,完成了他一生中最完美的一次飛翔。散落在半空中的毛羽,宛若凋謝的繁花,隨春歸去,只留下幾塊頑石,一抔黃土,在過往的紅塵中紀念著那一段纏綿悽絕的愛戀。
寧同萬死碎綺翼,不思雲間兩分張。
平林漠漠,荒煙如織,一隻孤獨的大雁,渺萬里層雲,千山暮雪,卻再也望不到那相伴一生的愛侶,當無情的命運讓他們的愛情陰陽兩隔,他卻無畏的選擇在了在另一個世界中的永生。
幾絲沒由來的痛楚,彷彿汩汩東流的汾河水,自胸中激盪而過,卻將我的心沖刷得乾淨透亮。舉首望天,淡淡的藍色中不見一抹雲彩,好似遙遠的沙漠中一方恬淡的湖泊。
感覺身後有人走了過來,回頭一看,卻是四爺拎著兩個小酒壺走了過來。他衝我揚了揚手,道:“咱們就在這汾水岸邊,席地而坐,舉杯懷古,夫人意下如何?”
我點點頭,揀了水邊的一處高地坐下,倒了杯酒,撒在地上,算是對那兩隻剛烈堅貞的大雁的祭奠。
四爺竟也倒出一杯酒,微抿了一口,撒在地上,然後望著我道:“人心不古,有的竟不及鳥獸之情來得真切。難為了這對痴情的雁兒,累世經年,倒是給人們作了個榜樣。”
我拿起酒壺給兩個杯子添滿了酒,隨口問道:“爺若是那個獵人,看到那脫網的雄雁,隨著愛侶悲鳴不已,可還會殺了那雌雁?”
“會。”他皺了皺眉,卻還是毫不猶豫的答了出來,“獵雁之人,本就以此為生,若是對飛禽走獸,全都心存憐憫,自己豈不要餓死了?”
我徒然地搖了搖頭,舉起手中的酒杯一飲而盡,冰涼清冽的白酒,卻在心中燃起一團灼熱的溫暖,感慨道:“男人的心胸,終究是和女人不同,也許現實,只是專門為男人而設的舞臺。”
四爺一楞,彷彿從沒聽過這樣的論調,想了想才說;“話倒是沒錯,那些風花雪月,情意綿綿的女兒心事,不是幻想,就是回憶。”
我挪了挪身子湊到他身邊,仰起頭探尋的望著他的眼睛:“那男人眼中的愛情該是什麼樣子?”
“看你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倒先猜猜看。”他的嘴唇婆娑著酒杯,看上去有些挑逗的意味。
我笑著倚住他的肩膀,眯著眼睛說道:“我講三個男人的愛情觀,爺聽聽可有中意的。第一個,就在此處, 玉兒就不羅嗦了。第二個是,六一居士的,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關風與月。”我頓了一下,抬眼望望他的神色,竟沒有絲毫的變化,只好繼續道:“這第三個嘛,也是唐詩,更悲傷了些。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