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眼黑,因而顯得尖酸的臉,此時正吊著眼角看向魏寧。
魏寧身上還穿著白色新服,被魏七爺一行人圍在中間。
白紙燈籠發出黯淡的、濛濛的光,遠遠近近,高高低低都是樹。在黑暗中,陰陰的,間中又浮著一些煙霧,乍看上去,沒精打采的,空氣中瀰漫著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寒氣。(此處源自《荷塘月色》)
魏寧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山谷深處走去。
路並不好走,尤其是已經多年沒有行過山路,此時已經快到午夜十分,魏寧非常疲倦困累,他長長地打了一個哈欠,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路還很長,很遠——
這條路魏寧是熟悉的,往他家的墳地去就是走的這條路。小時候,逢年過節,他都獨自提著一個小竹籃到山裡去祭拜祖先。魏媽媽往小竹籃裡放上一瓶米酒,幾個酒杯,外加三道供菜,收拾妥當之後,把魏寧送出門,自己卻倚在門邊,遠遠望著——按著魏莊的習俗,嫁進來的女人是不能,也不用去墳前祭拜的。
魏寧心裡有些打鼓,這大陰婚看來也是有些他不知道的名堂。
五個人埋頭苦走,在魏寧腳都已經有些發軟的時候,終於到了地頭。這裡是魏莊的墳場。幾乎魏莊死的人都會埋在此處。根據魏姓的分支,劃分了地盤。一整個小山坳,數里的山地,一眼望過去,全都是低低矮矮的墳頭。
因為這山坳周遭全都是山頭,兼且林深草密,即便是陽氣最盛的時節,太陽也僅僅只能照一會兒,所以就顯得格外陰溼,除了需要祭拜祖先的時候,很少有人會到這來。
魏寧的爸爸就埋在屬於魏寧家的那一塊地上。墳前立著一塊低矮的青石墓碑,魏寧在經過的時候,不顧魏七爺的阻止停了下來,跪在墓碑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魏寧他爸死的時候,魏寧還只有五歲,其實也不太記得關於自己爸爸的事情,然而,在腦子深處,總有一個渾厚的男聲,在逗他哄他。
他們一直走到了山坳墳場的最裡邊,那是沿著山壁的一處小平地,只有一座孤零零的墳。
“咚——咚——咚——鏘——”魏七爺手中拿著一面小鑼,連敲四下,打破了周遭的萬籟俱寂,卻因為突兀更顯得淒厲。
這刺激的聲音讓魏寧的心臟狂跳起來,只覺得心臟在被這聲音撕扯,腦子一陣陣發昏,不知是餓、是累、是驚、是慌,抑或是恐。
陰陽先生讓跟隨的兩個男人,把帶來的供品擺在了這座墳前,一一佈置妥當後,他拿著一碗酒,邊繞著墳墓走,邊用手指在碗裡沾一點酒,灑向墳墓四周,口中唸唸有詞。
“陰是陰,陽是陽,陰陽不顛倒;生是生,死是死,生死俱天命——魏家新人魏寧在此叩拜,請各路鬼神毋驚毋怪,用三牲六畜供你,香火紙錢享你,請起棺咯——”
當唸到“魏家新人魏寧在此叩拜”的時候,魏寧就在他的示意他,跪在了供桌前。
這是魏惜的墳——每年,魏寧前來拜祭祖先的時候,都會順便拜祭一下他。
在起棺之前,那個陰陽先生和他的兩個手下,一臉凝重,手中拿著幾樣東西,魏寧也看不大分明,棺木埋的並不深,土也並不堅實,很容易就挖開一個深坑,露出了一具黑色的棺木,這棺木比之一般的棺木要略小一些,想來是比照著魏惜當時的身量做的。
魏寧看著那個覆滿了泥土的棺木,手握成拳,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滲出了一些鮮血。
這時,魏七爺咳嗽了一聲,貼近了魏寧,用幾乎只有魏寧能聽到的聲音說,“阿寧,過去,扶著阿惜的棺木。”
魏寧扭頭看了他一眼,佝僂著腰,喘著粗氣的魏七爺,目光渾濁,似乎已經是一個垂垂老者,不知何時就會從哪兒吹來一陣風,把他的那盞命燈吹滅,然而,就是這樣一個魏七爺,卻是魏莊的族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