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口人的吃穿。
只是每當在一些特殊日子裡為鄧吉昌上墳時,她才感覺出日子的難捱和沉重。“你的兒孫沒有一個能順我的心啊。”她獨自一人面對鄧吉昌的墳頭唸叨,說完這句話卻又馬上意識到這是對孩子們的詛咒,就又改了口,“剛才我說的是氣話,孩子們其實挺好,連兆祿也回來了,他說這一回再也不走了。”這種前後矛盾的說法使她幾乎無臉面對丈夫,感覺眼前不是一座孤墳而是自己沉默寡言的男人,最後只好用一句“我再也不想管他們了”的含糊說辭結束這種傾訴。她在往家走時滿腦子都是迷惘和絕望,但一走進自家院子便立即把所有念頭都扔在一邊,繼續她東牽西掛的勞作。
魏忠國夫婦和曲建成作為鄧家的特殊客人,在蛤蟆灣子免受了胡萬勇似的折磨。白天,三個人與村人一起下地幹活,晚上偷偷地在房間裡小聲談論國家形勢。他們對一夜丟官並沒有多少傷感,可無時無刻不憂國憂民。鄧家只有的一臺收音機被三人視作寶物,他們靜靜地傾聽中央釋出的各種訊息,希望得到他們希望聽到的訊息,可每次都讓他們大失所望。最後,他們形成了一個一致的想法:給組織的最高層寫一封信。他們字斟句酌引經據典,把自己的所見所聞和所思一古腦地寫了進去。但是,他們誰也沒有想到這封信寫的實在不是時候,事隔不久三人便同時鋃鐺入獄。
很長一段時間,鮑文化和小毛頭的人和先前躍進和紅旗拉起的人在蛤蟆灣子村輪流執政,前者曾為後者的兩個頭頭自甘墮落而欣喜若狂,認為此後完全可以高枕無憂地掌握權力。可他們低估了那近百名全都不足二十歲的“娃娃軍”。在經過失敗的教訓後,幾位開始對奪權和造反產生濃厚興趣的年輕人,很快認定自己的組織要想勝利必須得到紅旗的像章。幾個人想方設法找紅旗討要像章,在多次吃閉門羹後忽然發現那枚像章就在一個鄧家的香草手上。於是,他們用兩塊糖將像章騙了過來。有了像章的青少年造反組織迅速拉起了比先前更為龐大的隊伍。幾乎沒費吹灰之力便將紅色造反組織打倒了。
但成也像章敗也像章,掌權後大家又為這枚神奇銅片的被誰保管而吵鬧,後來發展到內部分化你爭我鬥,為小毛頭再次佔領大隊部提供了可乘之機。兩個造反組織你方唱罷我登場,往往下午還掛著“蛤蟆灣子紅色造反司令部”的牌子,晚上十點又被書有冗長名字的牌子所代替。
鮑文化為此大傷腦筋,認為這種兩派群眾間的權力爭奪只會使村裡的階級敵人興災樂禍。因此,他充分利用掌握權力的機會,對村裡的四類分子進行花樣繁多的批鬥。在紅色造反司令部第十次掌權時,他忽地想起了瞎女人。
村裡階級敵人的黑名單他記在一個紅皮本本上,那上邊有魏忠國夫婦和曲建成的名字。對這三個人之所以沒有輕舉妄動,除了對鄧家那位老太太心懷畏懼外,魏、曲二人畢竟是自己先前的頂頭上司,他害怕有朝一日兩個人再次上臺會對自己不利。但黑名單上一直沒有瞎嫂的名字,他認為這是自己的一個疏忽。
河父海母26(45)
雖然直到現在也沒有查清她的來歷和身份,但只憑她長期為人占卜算命這一條,完全可以將他劃到階級敵人的黑名單裡邊。他把瞎嫂寫進紅皮本本後,將這事兒告訴了小毛頭。
“把她抓來!”小毛頭幾乎沒加思索地說。瞎女人在他心目中一直是個神秘的迷團。此前,他已幾次想提議對她進行批鬥,而之所以這麼做完全出於好奇。村人重返蛤蟆灣子後,小毛頭從踏進過瞎女人的門檻。在帶四名造反隊員執行對瞎嫂寫的傳喚命令時,小毛頭狡猾地對鮑文化說:“她不是能算別人的禍福嗎?也不知道這次能不能算出自己倒黴。”
四名造反隊員跟在小毛頭身後朝瞎嫂家走時,幾乎懷著同小毛頭一樣的想法,他們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