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船過了採陵磯,到這時,已經遠離城市,南北兩岸的青山陸陸續續地由前面遞送著過來,吃過午飯,稍睡小回,鳳徵起來在甲板上散動,聽有人感嘆,說風景雖好,可惜坐的不是中國船。另一個道你看我們這樣好的江山,怎不惹起人家的欣羨呢。
鳳徵因這兩句伏在欄杆上靜思,衛六瞅見,覺得她的側臉有種靜謐但卻充滿某種信念的的堅定感。
這樣的堅定與本身柔和線條的奇妙交織,讓他手上的畫筆飛快的轉起來。
秀城遠遠走來,到鳳徵旁邊:“在想什麼?”
“啊,秀城姐。”
秀城學她姿勢觀望滔滔江水:“憑欄遠眺,風景不錯,呃?”
鳳徵將一綹頭髮撥到耳後:“我只是想起李後主一句詞:‘獨自莫憑欄,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突生感觸罷了。”
“這種句子——可不像避暑時拿出來說的啊。”
“是啊,他是悼亡國之痛,可不知怎麼,此刻我卻覺得深刻極了,沉痛極了,”鳳徵道:“……你別介意。”
“除是無愁與莫愁,一身孤注擲溫柔。”秀城回以一笑:“聽起來,是說一個人什麼都不顧,只想在溫柔鄉里過一生,可是,這是辦不到的事,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愁。”
“是啊,除非他本人就是無愁天子,而與他作伴的,也同他一樣,從來不曉得什麼叫愁,才可以全心全意在溫柔鄉中,自得其樂……”鳳徵道:“這樣說來,‘一身孤注擲溫柔’是想錯了,也做錯了——”
“什麼溫柔不溫柔,盡扯些文縐縐的事兒,”劉景和自後面道,“世上當了天子自然無愁,還用得著討論?”
鶴徵出來尋鳳徵,聽到他們對話,到鳳徵另一邊:“‘除是無愁與莫愁’,‘無愁’在這裡專指無愁天子,他是北齊一個皇帝,自己彈琵琶、唱曲子的名字就叫《無愁曲》。”
“呀呸呸,千萬別跟我掉書袋,”劉景和搖手,“我歷來最討厭這些玩意兒,當不得飯吃做不得衣穿——衛六!你畫什麼呢?”
鳳徵這才看見不遠處畫板前的衛六,奇道:“六少會畫畫?”
“會,這小子的機械圖畫得可精了,一把槍的結構在他圖上拆得清清楚楚。”
秀城道:“對呀,上次在我那裡看到人體解剖圖,差點把每個臟器都解析了一遍。”
劉景和道:“我猜他在畫船上的吊機。”
“不,”秀城道:“我看那個玻璃鋼架很少見,他說不定在畫那個。”
劉景和道:“走,我們過去見分曉。”
幾個人陸續過去,劉景和伸頭一瞧,張大嘴。
秀城也愕了下,轉頭看看鳳徵。
鶴徵凝眉。
鳳徵不知該如何反應,只好笑笑,沒說什麼。
“咳,咳咳,我說衛六,”劉景和粗聲粗氣:“你畫人家師鳳徵幹甚!”
“太無聊,隨便畫畫,”衛六道:“你看她側面,不是挺好看的嘛。”
“說是這麼說……”劉景和看著他煞有介事地素描,再看鳳徵,後者似乎跟她沒關係似的,看過一眼後再沒看第二眼,彷彿一點不關心最後畫得到底如何。也許他真是好玩?他這麼想,這時甲板上忽然有人叫:
“喂,你們看,飛機!”
礁石迤邐,江天海闊。青白的天幕中,幾個黑點嗡嗡而來,愈近響聲愈明顯,許多人聞聲紛紛跑到甲板上,有人道:“這是從北邊來的?”
“三架,六架,九架……排得可真整齊。呀,是戰鬥機!”
“戰鬥機?我們的戰鬥機?”
說話間飛機已經直飛過來,如巨鳥般,眼睜睜的,哄哄的馬達聲臨到頭上,有見多識廣的人感到不對,正欲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