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窗下閒置的小几案拖到正對門口的兩排書架之間,又搭著梯子爬上左手側那列書架的自頂端,隨意拿了卷陳年竹簡下來,這才算一切準備停當。
那竹簡上一層灰,想是已許久沒人動過了。她倒不計較,隨手拍拍就展開來,見內容是數百年前自中土抄錄回來的一段小史料,便津津有味地看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她正看得入神時,聽得有人推門而入,立時轉頭望去,竟是梁錦棠。
梁錦棠見她坐在那裡也是一愣,隨後抿了抿唇,行到幾個書架間翻找著什麼。
見他不搭理人,傅攸寧歪著身子探出頭去:&ldo;梁大人,要幫忙嗎?&rdo;
&ldo;不必。&rdo;梁錦棠頭也不抬,取了兩冊自己需要的卷宗。
傅攸寧摸摸鼻子坐直,喝了一口茶,繼續看那冊史料。
半晌過後,梁錦棠拿了那兩冊卷宗走到門口,躊躇了片刻,還是將原本伸出去要開門的手放下,回身看向她身後的書架:&ldo;你……看的什麼?&rdo;
先前她和氣寒暄,他那樣生硬的回絕別人的好意,想想似有些不妥。
傅攸寧聞言扭頭,眉眼彎彎對他解釋道:&ldo;我隨手拿了一冊竹簡,沒想到竟是&l;崔杼弒其君&r;。&rdo;
&ldo;什麼?&rdo;梁錦棠蹙眉。
&ldo;數百年前有人自中土抄回來的史料,&rdo;傅攸寧指了指几案上的竹簡,隨口讀了一小段,&ldo;大史書曰,崔杼弒其君,崔子殺之,其弟嗣書,而死者二人,其弟又書,乃舍之,南史氏聞大史盡死,執簡以往,聞既書矣,乃還。&rdo;
權臣崔杼殺了主君獨攬朝綱,史官如實記下&ldo;崔杼弒其君&rdo;,崔杼就將史官殺了。史官的弟弟繼任,照舊寫了&ldo;崔杼弒其君&rdo;,崔杼又給殺了。史官的另一個弟弟再繼任,仍舊這麼寫,崔杼沒辦法,就不殺了。這時南方的一個史官得到大史官被殺的訊息,就自帶乾糧竹簡,千里迢迢趕到王城,聽人說最新任的史官已將此事記下,且沒被殺,就放心地轉身回老家了。
梁錦棠淡淡挑眉:&ldo;所以呢?&rdo;
&ldo;所以,這個事情告訴我們一個道理,&rdo;傅攸寧端起手邊的茶盞,含笑輕嘆,&ldo;史官同言官一樣,是很容易死於說真話,卻一定有人前赴後繼去作死的職業啊。&rdo;五個字,兩條命,還有兩個作死候補鐵骨錚錚地堅守著,太壯烈了。
&ldo;那你接著看,人生不易,且作且珍惜。&rdo;梁錦棠淡淡丟下這句話,轉身就去開門。
&ldo;哎對了,梁大人!&rdo;
素日裡威風凜凜的梁大人有些狼狽地急收了步伐,站定穩了好一會兒,才傲然回身,端著居高臨下的目光遠遠瞥她。
&ldo;有事?&rdo;
&ldo;梁大人,多謝救命之恩,&rdo;傅攸寧站起身捋好衣袍,誠摯地向他執了禮,&ldo;還有,今早的校場解圍。&rdo;其實需要謝他的,又何止這兩件呢?
還應謝他,終於自父親書信的字裡行間走出來,活生生讓她看看,那個只在她想像中的童年玩伴,竟是這樣珠玉丰神的人物。
還應謝他,讓她這輩子終於能有一次,在無助時被人周全護住,妥帖關照。
&ldo;若只是口頭的謝,那就不必了。&rdo;梁錦棠遠遠看著她神色微妙變幻,一時也不能明瞭她在想些什麼。
被他這話點到,傅攸寧有些窘然起來,半晌過後喃喃低語:&ldo;可你是梁錦棠啊…&he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