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長還在跟村裡為數不多幾位年長的長輩說學堂的事兒,就聽到外頭哄哄嚷嚷的似是起了什麼動靜。
村裡七大爺家的重孫在外頭目睹了熱鬧,興沖沖地跑進屋裡喊:“殺豬啦!”
“剛才我看到抬了兩頭豬過去啦!”
殺豬了?
不年不節的,除了徐家的農場裡沒有誰家會殺豬吃肉。
可以往就算是農場里宰了豬,那也不會把豬大搖大擺地抬出來。
今兒這是怎麼了?
吃慣了農場中送出油渣的小娃娃饞得不住哧溜口水,村長還在茫然中,年過八十的七大爺一摸鬍子,笑吟吟地說:“保不齊是要在你家開席了。”
吳家人熱情,見了來客從不往外拒。
偏偏徐璈夫婦是個識禮的,凡是受了別人的三分恩,有機會必是要加倍償。
若是那邊鬧嚷起來擺了桌,這豬的去向就不難猜了。
原本一本正經在說正事兒的老頭兒們坐不住了,互相給對方遞了柺杖,在自家小輩的攙扶下顫顫巍巍地往外走。
而村裡早已被殺豬宰雞鴨的動靜轟得熱鬧似年節,大人娃娃都在朝著一個方向奔。
徐家人也得了訊息。
老爺子早年間最是厭惡攪和人多的場景,見不得宴上藏著刀光劍影的觥籌交錯,恨不得閉門不出再不見那些紛擾。
可村裡的熱鬧不一樣。
桌上擺的不是什麼山珍海味,粗瓷大碗裡裝著的也不是什麼珍饈美酒。
可那股旺盛蓬勃的人情味兒是什麼都比不上的,縱然是吃不下幾口好的,坐著一聽一瞧也覺得心裡暖烘烘的熱鬧。
恰巧江遇白閒逛到了徐家門前,看到老爺子和齊老先後而出,眉梢微挑。
江遇白客客氣氣地上前問禮,老爺子頷首笑道:“吃飯了嗎?”
江遇白猛地一愣,旋即搖頭道:“還沒呢。”
“您要是不嫌我聒噪,要不我就陪您喝一杯?”
“我家今兒不擺飯,這杯酒你只怕是喝不上。”
老爺子眉開眼笑地衝著慢了一步的胡老爺子招手:“你快些,別耽擱了。”
胡老爺子也跟遇上什麼大喜事兒似的,樂呵呵地摸著山羊鬍往前大步走。
江遇白見了心頭微動,還沒說話就聽到老爺子說:“既是還沒吃,那就走吧。”
去看看這藏在泥地埂上的人間煙火,嘗一嘗山野之間最直接的飯香撲鼻。
老爺子眸色深深地看著還摸不著頭腦的江遇白,近乎感慨似的說:“睜大眼瞧仔細了,這才是最真實的人間……”
沒有雕樑畫棟,也沒有金盃玉盞。
但柴火從灶膛中升騰而起的煙火氣,鐵鍋灶上冒出的淡淡香氣,以及老少臉上一眼可見的歡騰笑意,組合起來就是最真實最觸底的人間。
常居高位的人或會感嘆一聲高處不勝寒,卻鮮少俯身低頭看上一眼最平凡的煙火人間。
可若想位居人皇,不俯身看清人間,何來基石永鑄?
江遇白一句話沒組織好言辭,就被門前擺出的桌椅板凳,以及形式各為不同的繁雜碗筷勾走了心緒。
這還是他第一次跌入這樣的塵囂之中。
眼見的撲鼻的,全是熱騰騰的笑聲和煙火氣。
或大或小的笑臉盈盈中,正在提刀切割豬肉的陳菁安眼前一亮,趕緊對著似有恍惚的江遇白招手:“來都來了,別杵著幹看著啊!”
“趕緊過來幫忙,這邊上的魚再不拍死,我就要被它抽成掛水葫蘆了!”
等待分割成塊的整豬邊上擺著的是裝了大魚的木盆,巴掌大的魚尾不斷抽打水面,陳菁安什麼都沒來得及做,就已經掛了一身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