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響。
他已跪在佛像前,臉上漫起夙願得償的一絲歡喜與激動。眾僧低聲誦唸佛經,戒刀過處,他蓬澤的黑髮絲絲委落於地,在落進大殿的陽光下閃爍著七寶琉璃般的光澤。
指尖忽然漫上揪心的疼痛,我惶然的回顧四周,目光緩緩落在了他身上。梵音四起,檀香繚繞。是我,親手幫他扣開了通往神佛大殿的門扉。
方丈親自用香在他光潔的頭皮上點了硃紅九點,有皮肉的焦糊味道,他連眉毛也不動一下,只安然承受,靜若水仙。
方丈說:“紅塵已在你萬丈身外。以後你就叫‘持逸’。”
他目光如收起潔白羽翼棲息的鴿子,澹泊道:“持逸知道。”
串珠和芷兒對這戒禮實在毫無興趣,只打量著那些描繪精細的佛像。我趁人不注意迅速撿了一束他的落髮在手裡,緊緊的攥著,默默走了出去。裙縵拂在地上沙沙做響,我低頭看見自己的裝束,因是祭禱要著素色簡服,因此身上是素白短襦長裙,配一個銀絲線繡蓮花荷包,半臂外挽著雪綃紗,素白似曇花初露。
我忽然想,他和我,是一色的白衣翩然。
攥得久了,手心沁出汗來,只滑膩膩的,我悄悄把他的一卷頭髮放進荷包裡,若無其事走進大雄寶殿舉行佛事。
後宮——玉簟秋 正文 第五章
傍晚回到宮中陪著母后用晚膳,皇兄亦在。因近了夏日,殿中花瓶多插著新鮮折下的雪白梔子花,一室清芬盈盈。我望著那雪白一色,心中忽地一突,臉頰就熱了起來。
三人一同用飯,母后看著案上一盤鵪子水晶膾,略低了低聲對槿汐姑姑道:“那是靈犀喜歡的,著人給她送去琅華殿罷。”眾人聞言俱是一愣,只默默低頭吞著飯粒。
槿汐姑姑不敢接話,只好陪笑道:“是。”說著一邊向皇兄使眼色。
皇兄陪笑對母后道:“母后說的是。只是靈犀素食已久,恐怕已經不愛這些吃食了。不如,讓御膳房做些別的送去飛霜殿吧。”
母后一愣,也只瞬間,依舊微笑道:“可不是哀家糊塗了。總以為還是琅華殿裡的靈犀。罷了,拿些子薔薇豆腐送去飛霜殿罷。”槿汐姑姑應了“是”,吩咐人收拾了薔薇豆腐下去。薔薇豆腐旁邊是一碟子碧糯佳藕,原也是姐姐喜愛的。我知道,母后是故意避免送這道菜去,怕姐姐觸景傷情。碧糯佳藕,“佳藕”音同“佳偶”,在姐姐面前是提也不敢提的。
雖是面帶笑容,三人心中俱是感慨悵然。琅華殿,早已閉鎖許久,怕是結滿蛛網,灰塵厚積了吧。姐姐,也早已不是琅華殿裡賞花吟詩閒適度日的姐姐了。
而母后,縱使保養得宜,容色不減當年,眼角也有了細細的皺紋,我心下難過,如今母后膝下,只有我與皇兄,我更要好好孝順母后才是。
飯畢半晌,又陪著母后、皇兄一起品嚐堇妃新進的一味花茶。堇妃向來善解人意,溫柔體貼,是皇兄身邊第一得意的妃子,如今又近臨盆,怕是產後即要晉封貴妃,最不濟也得是一個賢妃。母后與我也甚是喜歡她。因堇妃快要生產,連晨昏定省也免了。只是她孝順母后,精心烹製了一味花茶為母后消暑盡孝,因此母后格外喜歡。
我本就懷著心事,現下更是不好受,沉吟著品著花茶也如清水一般無味。母后瞧著我笑吟吟道:“哀家的芊羽像有心事呢。”
我強笑掩飾道:“兒臣哪裡有心事,母后就愛取笑。”
母后笑著對皇兄道:“皇帝瞧瞧,還未出閣就曉得要瞞母后心事了。”
皇兄亦是微笑:“母后勿要見怪,女兒家大了,總有些藏在心裡的事。”
我紅了臉,瞪皇兄一眼,對母后道:“其實也不是什麼心事。只是,兒臣今日做了一件事,兒臣不知道這樣做對還是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