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帶上發票全國跑,只能回稅務所開票,你說我活得起來嗎?」 「不是說很多個體戶拎著印把子全國跑嗎?找家不景氣的工廠,頂個紅帽子,承包也行。」 楊巡皺眉道:「大哥,我出道晚了啊,印把子都讓別人搶了,除非我現在找家掛靠,否則我還得靠著同鄉。大哥還有沒有其他辦法?」 宋運輝搖頭:「我聽你說的都跟聽天書似的。不能跟登峰談談嗎?你拿他們那麼多貨色。」 「不行,登峰財務很規矩。大哥,這是我名片,在東北的電話地址。我家翻過山頭就是,有機會過去坐坐。我那兒朋友等著我,我先過去啦。」宋運輝微笑目送楊巡離桌,心說這傢伙真主動,簡直有貼肉的熱情。程開顏一直旁聽著,這時才問:「他家翻過山頭就是,那就是你說的很窮的地方了?難怪長得不高,小時候營養一定不好。」 「應該就是那個村出來的。」 「什麼叫印把子、紅帽子?」 宋運輝輕聲解釋:「比如我們廠,倒爺進門是不接待的,他們的東西我們也不要,怕來路不正。可如果他們帶著敲著公章的介紹信上門,情況就不一樣了。有些機靈的買通或者承包一家不景氣的國營、集體小企業,很多拿出的是校辦廠的名號,一包端了那些小企業的公章、發票、介紹信,到外面就冒充是那些小企業的供銷員,我們就會接待他們。還有索性找機關事業單位掛靠,辦個工貿公司,每年交點錢,走出去還是國營集體的,名聲比小雷家的村辦企業還硬。明白了嗎?」 程開顏笑嘻嘻地問:「那你又是怎麼知道的呢?別是瞎矇我這不知道的吧。」 宋運輝笑道:「說你運銷處坐了也白坐,我還不是從供應科聽來的。幸虧調去幼兒園,孩子們不會笑話你。」 程開顏嬌嗔著不依,可問題是她真的不知道。 楊巡從朋友那兒回來送走宋運輝兩個,對著宋運輝留下的名片艷羨不已,嘴裡一迭聲的「派頭」,打定主意也要印他媽的幾百張幾千張,這玩意兒拿出去,可比介紹信體面多了。他想到即做,吃完中飯就去張羅他一見鍾情的名片,可雙方談崩,一者是他嫌印刷廠拿出來的紙片不夠挺括白淨,二者是那家校辦印刷廠不讓他印,說他沒有單位證明。兩下里不合眼緣。 楊巡也是略帶醉意,沒滑頭滑腦地想盡歪招非印不可,談不攏就爽快地走開,一個人騎著輛二十八寸老式腳踏車回家。回家要翻一座嶺,自打為了賣饅頭騎一輛腳踏車起,他都是從山腳平坦處開始加速,直踩得風聲呼呼,一鼓作氣衝上最高點,他控制得好,總是在最高點達到一瞬間的零速,然後兜著滿懷清爽的山風如自由落體般地飛翔,直衝到家門口。今天與一起做生意的朋友喝了點酒,自然是更加勇猛,平地加速的時候用盡在東北馱幾捆電線走街串巷的力氣,連羽絨服都是打足氣似的鼓脹起來,一如被拎出水面脹一肚子氣的河豚。果然,一舉衝上坡頂,只是多日不練,力氣沒有使得恰到好處,沒在坡頂略停一陣,不得不使上並不怎麼好使的剎車。 回到家,是小妹楊邐先脆生生叫著迎出來,小妹穿的鮮紅羽絨服黑色羽絨褲,還有頭上戴的粉紅絨線帽,都是他從東北買來的,小妹愛不釋手,恨不得睡覺也穿著。小妹上來就嘰嘰喳喳地匯報:「大哥,二哥不肯讀書,一定要跟你去東北。」「表姑來了,嘻嘻,聽說給你介紹那個呢。」楊巡衣錦還鄉,不出三天,就有人上門做媒,他媽並不鼓勵兒子這麼早談朋友,但沒好意思拒絕,只好背後叮囑兒子。他如今在城裡混的時間長了,看到那些個手上凍瘡長得紅蘿蔔似的柴火妞也不待見,倒是可以忠實執行他媽的叮囑。 進門,依然是見到一個穿著鼓鼓脹脹花布棉襖罩衫的柴火妞,楊巡這就倒了胃口,與表姑寒暄幾句就拉著楊速走到後院,嚴厲地問:「你跟媽說不上學了?」 楊速有點畏懼大哥,低聲道:「哥,做生意把屁股都磨尖了,沒法再坐課堂。讓我跟你去吧,我們老大個倉庫,你放心讓別人管嗎?」 「放心,我怎麼不放心,老王倉庫不也是叫別人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