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半個月顏府上下一團忙,真正亂如戰場。
四月初一一大早,天還沒亮透,顏秉初睡在西偏院的床上就能聽見正院吵吵嚷嚷的聲音,便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正巧綴幽推門進來,伺候她匆匆洗漱了便往錦繡苑走去。
錦繡苑裡面燈火通明,人影幢幢,丫鬟婆子進進出出,忙得腳不點地。顏秉初伸進腦袋看了一眼,就縮了回去。
徐氏扶著老夫人一眼就瞅見在門口探頭探腦的顏秉初,笑道:“怎麼不進去?你大姐姐正在梳妝呢”
顏秉初上前攙了顏老夫人的另一邊,笑道:“初兒怕進去了,反給大姐姐添亂。”
三人說笑著進了屋子,裡間的梳妝檯前,一個嬤嬤正在給顏秉芳開臉,將細細的紅線,對摺擰成一小股麻花,牙齒咬著一頭,右手裡拿著一頭,左手手繃住那股麻花的前端,兩隻手一動一動,像只小剪刀似的,將顏秉芳臉上細細的絨毛絞了。
開完臉,另外一個嬤嬤便上前給一邊顏秉芳通頭一邊嘴裡唱著喜詞。
顏秉初正看得興趣盎然,蟬蛻笑著進了屋子,曲膝向顏老夫人稟道:“新姑爺的船都到了,一夥人抬著催妝禮在門前喊著呢二爺和三爺都迎到前門了。”
顏老夫人大笑道:“來的這麼快走我們娘幾個也去湊湊熱鬧”
顏秉初歡快不已地跟著顏老夫人後頭往前院走去,遠遠就聽見一片叫聲夾雜著笑聲,她側耳仔細聽,原來喊得是:“新婦子,催出來”
她拉拉徐氏的袖子,好奇地問道:“他們一大早就喊,得喊到什麼時候?”
徐氏笑道:“等你大姐姐登了車,才停呢”
鄭氏和香姨娘兩人急急忙忙地催著傳送嫁妝,下人把嫁妝箱子一臺一臺地送出府,排在顏府大門前,金銀布帛,傢俱擺設,臉盆洗具……滿滿當當地,佔了顏府前面整個一條街。
張家的人就在路口吹著鼓樂前來迎嫁妝,一路敲打著往碼頭的喜船上送去。
嫁妝送走之後,漸漸地顏府門前的車馬漸漸多了起來,都是些親戚世交,來送添箱禮。顏老夫人和徐氏就應酬起女眷來,顏秉初跟著鄭氏返回錦繡苑。
錦繡苑裡,顏秉芳的頭髮已經高高盤起一個髮髻,臉上擦著白粉,眉毛描的黑長,嘴巴搽的紅紅的,跟街頭小販賣得白瓷人娃娃一般。
顏秉初見她神色有些緊張,就笑著向她說外面催妝的情景:“……每個人都大力嘶喊,聲聲不絕,還配著鼓樂,很是喜氣。”
顏秉芳微微露出一絲笑意,那模樣當真驚豔的很。
鄭氏急步從外間走進來,口裡催促道:“快快服侍姑娘換上喜服,吉時快到了”
顏秉芳站起身,兩個丫頭急忙捧著喜服來,伺候她穿上,攙扶她出了裡間。
顏老夫人站在上首,感傷地看著她跪拜下去,囑咐她道:“姑娘家嫁出去就成了別人家的人。為人婦要以夫為天,萬事恭順,為其容,使其悅,為其持家,孝敬長輩,安好內宅,‘家有賢妻男人不攤禍事’,往後,這日子,就要靠你自己好好過了。”
顏秉芳含著淚應是,在地上磕了兩個頭,一旁的丫鬟攙起她,給她蓋上蓋頭,眾人簇擁著往前院走去。
鄭氏跟在後頭悄悄地交待顏秉初:“到了前院,扶著大姑娘出去,記得一定要哭”
顏秉初“啊”了一聲,面帶不解地看著她。
鄭氏笑道:“你隨便哭兩聲,擠出些淚來就是了,重頭戲在大姑娘”
顏秉初不由有些惴惴。
到了前門,眾人讓出一條道來,讓姊妹兩人上前,顏秉初扶著顏秉芳剛踏出院門,就聽見顏秉芳哭唱了出聲:“桃夭時節卜佳期,無限傷心敘別離。 哭娘哭嫂哭姐妹,情意綿纏淚如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