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著它。
岡日森格抬起一隻前腿彎了彎,抬起另一隻前腿彎了彎,接著輪番抬起後腿,彎了又彎。好著呢,骨頭沒斷。它似乎明白了,一點一點地叉開了前腿,又一點一點地叉開了後腿。父親一看就知道,岡日森格是想自己站住。“你行不行呢?”父親不信任地問著,一隻手慢慢離開了它,另一隻手也慢慢離開了它。岡日森格站著,依然站著,站著就是沒有再次倒下,沒有倒下就可以往前走,就是繼續雄強勇健的第一步了。岡日森格永遠不會忘記,這第一步是父親幫助它走出去的。它望著父親,感激的眼睛裡溼汪汪的。
父親再次抱住了它,又推動著它。它邁開了步子,很小,又一次邁開了步子,還是很小。接下來的步子一直很小,但卻是它自己邁出去的,父親悄悄鬆開了手,不再抱它也不再推動它。它走著,偌大的身軀緩緩移動著。父親說:“對,就這樣,一直往前走。”說著他迅速朝後退去,一屁股坐到了炕上。失去了心理依託的岡日森格猛地一陣搖晃,眼看就要倒下了。父親喊起來:“堅持住,雪山獅子,你要堅持住。”岡日森格聽明白了,使勁繃直了四肢,平衡著晃動的身子,沒有倒下,終於沒有倒下,幾秒鐘過去了,幾分鐘過去了,依然沒有倒下,依然威風凜凜地站著。
不再倒下的岡日森格一直站著,偶爾會走一走,但主要是站著,一聲不吭地站著。直到後半夜,父親����睡著以後,它突然叫起來,嗚嗚嗚的,像小孩哭泣一樣,哭著哭著就把自己的身子靠在了門邊的牆上。
這時父親聽到門外的大黑獒那日汪汪汪地叫起來,叫聲依然很小,但還是得到了別的狗的響應。很快,寺院裡所有的狗都叫起來。
父親下了炕,來到門口,伸出頭去看了看漆黑的夜色,輕聲喊道:“那日,那日。”大黑獒那日回頭用叫聲答應著他。他說:“你叫什麼?別吵得喇嘛們睡不成覺,喇嘛們明天還要念經呢。”住在西結古寺的這些日子裡,他還是第一次半夜三更聽到這麼多狗叫。大黑獒那日不聽他的,固執地叫著,只是越叫越啞,越叫越沒有力氣了。父親回到炕上,再也睡不著,愣愣地坐著。
漸漸的,聽不到了大黑獒那日的叫聲,別的狗也好像累了,叫聲稀落下來。一個壓低了嗓門的聲音如同詭譎的咒語神秘地出現在輕悠悠的夜風裡:“瑪哈噶喇奔森保,瑪哈噶喇奔森保。”酥油燈欲滅還明的光亮裡,父親看到自己的黑影抖了一下,岡日森格的黑影抖了一下。接著就是嗚嗚嗚的哭泣,依然靠在門邊牆上的岡日森格用嗚嗚嗚的哭泣讓“瑪哈噶喇奔森保”聲音再次出現了。父親突然想起來,就在他剛來西結古的那天,七個上阿媽的孩子落荒而逃時,發出的就是這種聲音:“瑪哈噶喇奔森保,瑪哈噶喇奔森保。”
父親心裡不知為什麼激盪了一下,咚地跳到了炕下,從窗戶裡朝外望去,看到一串兒低低的黑影正在繞過照壁似的嘛呢石經牆,朝僧舍走來。
梅朵拉姆跟著三隻大牧狗來到了尼瑪爺爺的鄰居工布家的帳房前,又跟著它們沿著盤山小道走向了山坡上的碉房群。她和它們在六座碉房前停留了六次,每一次梅朵拉姆都會喊起來:“巴俄秋珠,巴俄秋珠。”她這麼喊著,三隻大牧狗便知道她是非找到巴俄秋珠不可的,又帶著她從另一條山道走下來,走到了草原上。這樣的路線讓梅朵拉姆明白過來,巴俄秋珠已經召集了六個孩子,加上他一共七個,去實現他的諾言了:讓上阿媽草原的七個狗屎蛋統統死在西結古草原的七個英雄好漢面前。一對一的決一死戰就要開始,或者已經開始了。她說:“嘎保森格,薩傑森格,瓊保森格,你們說怎麼辦?”三隻大牧狗的回答就是繼續快速往前走,只要梅朵拉姆不讓它們回去,它們就會一直找下去。
梅朵拉姆跟在三隻大牧狗的後面,走得氣喘吁吁,不停地喊著:“等